四周青素一片,长廊甬道绵长,愈发显得她双肩伶仃, 身姿瘦弱, 裙裾翩跹若晚霞。
素白天光下, 她泪眼凄迷, 抽噎难止, 莹白剔透的半边脸颊上映着一个醒目的巴掌印。
他觉得她傻气。
明明幼时还是个喜欢四处告状的性子,如今倒是长成了受气包。
明明方才闯出来时候想着的状告之话, 见到他朝自己抬手, 乐嫣登时什么都委屈的不会说了。
他握住她绵软的掌心, 看着那张脸上的巴掌印,抬眸, 一双深不见底的眸朝着乐蛟看去。
皇帝声音低沉压着愠怒。
“谁打的?”
若说原本驸马还有点骨气, 一听这句不怒自威的叱问, 登时腿肚子就发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更遑论是他眼前这位天子。
本朝如何建朝, 四分五裂的江山, 能稳坐皇位的, 可远远不是什么仁慈帝主。
说句丢人的话, 乐蛟明明年岁大皇帝许多,却怕了他许多年, 在殷瞻还是十几岁少年时,乐蛟就怕死了他。
叫他这一句不轻不重的问, 他方才对乐嫣时的威严一下子缩了水, 身子登时都软下去半尺。
乐嫣冰凉的掌心外裹着男人的大掌,她想往外抽, 却没抽出来。
许是被父亲一巴掌打出许多委屈来,如今连远着皇帝也忘了,只哽咽道:“乐蛟不准我同您在一起。他说谁都能当皇后,只不能我当……”
乐蛟一听这话,只觉目眦尽裂,他连名带姓大声呵斥一声:“乐嫣!你给我住口!”
身前才安稳下来一些的姑娘被她父亲一声厉呵声吓了一颤。
皇帝寒眸宛如一双利箭,穿的乐蛟透心凉。
皇帝护短,且素来只对乐嫣一人。
他面色铁青,寒声叱问:“乐蛟,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敢朝她动手!”
皇帝当真是想不到,往日在他面前屁都不敢吭一声,如今倒是跑来朝着乐嫣寻威风来了?乐蛟还会打人?还敢打人?
“哎呦,驸马爷,这可不兴打!”
尚宝德慢了一步,跟随在陛下身后一路小跑过来,便见到乐嫣脸上一个醒目的巴掌印。
那副可怜模样,别说是将她看成心肝宝儿一般的主子爷,就是他一阉人瞧见都心疼不得。
可眼看封后在即,明日前朝只怕一片腥风血雨。如今转头又叫皇帝亲自打了自己岳丈?只怕皇帝娘娘二人的笑话真叫全朝廷看了去!
尚宝德只得两头帮着劝:“纵娘子是驸马闺女,可如今身份到底不比以往!您这该是以下犯上了!陛下,这事儿该罚驸马爷俸禄!罚他个一年俸禄!”
皇帝不好糊弄,他眸光盯着乐蛟,却是问乐嫣:“你别哭,他还胡言乱语什么?朕给你做主。”
她往日站在旁处倒是显得玲珑婀娜,只是往皇帝面前一站,便显得有几分瘦小了。
乐嫣孤零零站在他身前,眉眼低垂,语气亦是低沉:“我是和离之身,陛下,我如今这日仍是万般惶恐,我这等身份若是真叫您为难,可如何是好……”
乐嫣边说着,边又是止不住抽噎。
她并非万事不知,她一直害怕面对这段感情,一直都在逃避……
她何尝不是不明白她的身份会给皇帝带来数不尽的流言风语,会将自己至于什么境地。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还云英未嫁,该有多好?
她就不会如今日这般痛苦难堪……
她哭起来时,闷闷的,又总喜欢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拿着袖子掩着,擦着。
皇帝攥着她的掌心,甚至能察觉到她手掌中不慎沾了袖口上湿润的泪水。
“莫要听他胡说。”
“普天之下没什么是朕给不了你的。”
乐蛟心里苦啊,连日的胆颤心惊,腰伤未痊愈都不算什么,一切都敌不过他女儿要封后的消息。
更敌不过亲眼所见二人是如何在自己面前就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
那对所有人威严的天子,一会儿又是摸摸他女儿的手,一会儿又是摸摸脸。
哪里还有半分人前伟岸天子的模样?
当着他的面,都这般——背地里,又是如何……
这段时日,二人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了?
如今阻止,还来得及么……
眼瞧着一声闷响声,竟是驸马爷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了过去。
“哎呦喂,驸马爷?!”
“驸马这是怎么了?”
“快传太医……”
……
一番折腾,足足折腾到了日暮。
太医来跑来几趟,给乐嫣看脸伤之际又去内室瞧瞧晕厥过去的驸马。
乐嫣心里恼恨父亲,见到乐蛟当着自己的面晕厥过去,又是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她连连询问着太医,自己父亲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