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陛下认为呢?陛下可信,是臣——行巫蛊之事,害死了晟之?”谢俊策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直视顾焕章。
> 皇帝的眼神同样平静。他们互相打探,从对方的微末反应中,试图揣测平静表象下的波涛汹涌。
> 顾焕章终究道:“……便是你真的做了那巫蛊之事……袖然,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朕……不怪你。”
> 于是,谢俊策想:他终究还是信了。
> 他忽然真情实感地嫉恨起顾烨章。他羡慕顾烨章能死在那么好的年纪。没有故人心易变,没有朝堂倾轧,祸起萧墙,顾烨章永远热烈而勇敢,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栩栩如生。
> 谢俊策笑了。“陛下能原谅臣,可阿凤能吗?”
> 他满意地见到顾焕章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枯败。
> 而他又何尝不是呢?如雪中饮浮冰,谢俊策继续道:“安国豳王的死,荥国夫人的死,还有这朝堂上诸多的冤魂、命案,都是臣。”
> 皇帝吸一口冷气,压抑着怒意道:“谢俊策!朕还没有定你的罪,你不要抢着揽罪!”
> 谢俊策道:“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谋害忠良,只手遮天的,都是臣。请陛下惩罚臣一人,与太子,毫无干系。”
> 提到太子,皇帝忽然安静下来。
> 是了,还有顾言志。他们的“紫脸儿子”。
太子大婚当天,礼毕,皇帝留国舅英国公宿。
谢俊策步入寝殿时,发觉殿内红烛高照,不由得挑眉问道:“陛下这是把志儿婚房的红烛搬到了自己寝殿里?”
顾焕章身着吉服,正把头上繁重冠冕卸下,自己却总是弄不下来,便对谢俊策道:“袖然,帮朕把冠给摘下来。”
谢俊策比顾焕章身量高些,此时走到顾焕章身后,却见顾焕章放心地将头微微后仰,方便他动作。然而谢俊策鲜少服侍人,自己又是战时风餐露宿惯了的,哪里懂得这些精巧的活计?手指一动,就勾到了顾焕章的一绺发丝。
“嘶——”顾焕章吸一口气。谢俊策心里发烫,顾焕章却已开口抱怨起来,“这么高的冠,真是麻烦。”谢俊策因此更不敢动手,速度也慢了许多。顾焕章又嫌他太慢了,自己拢了拢袖子,手伸到颅后,解开那些繁复的发辫。“还好穿的机会不多,太子大婚的算一次,之后也没什么非穿不可的场合。”
谢俊策不禁微笑:“婚礼的吉服,平日自然没有穿的机会。”
顾焕章闻言却反手握住谢俊策:“既是如此,袖然,咱们也别浪费了这个机会。”
谢俊策讶然,却见顾焕章利落地将冠冕拿下,放在几上。他转过身来,眼瞳漆黑,面如冠玉,恍惚间,还是初见的那个少年郎。谢俊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顾焕章牵着,跌跌撞撞地倒在榻上。
“阿策,咱们成亲吧。”
他永远无法拒绝顾焕章。作为回应,他俯下身,用唇舌与这个狡黠的少年郎、这个气度雍容的君王,温柔纠缠。
红妆带馆同心结。床幔垂下,无风而动,流泻粼粼波光。
顾焕章仰面枕在谢俊策腿上,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忽然兴致大发,随口吟道:“‘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伸手拂过谢俊策鬓角,笑道:“阿策,袖然……三郎。”
他生就极好的相貌,目光流转,是睥睨天下,也是情意绵绵。
“真是胡闹的洞房花烛夜……”顾焕章自顾自评价道,“早知道该去志儿那里偷一盅酒,也算合卺。”
谢俊策低笑:“什么洞房……二郎也说玩笑话。”
顾焕章立刻撑起身子,竖起食指抵在谢俊策唇上:“莫要说话。”
谢俊策便耐心等他。他的二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花样。而他,总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顾焕章伸手到枕下,取出一柄短剑。剑鞘上一枚翡翠,莹亮如猫眼,暗夜中熠熠流光。
“卿可听闻枕戈待旦?”
谢俊策心中万般情潮翻涌,终究被他硬生生压下,只道:“是臣之过,令君主枕戈待旦。”
顾焕章将剑鞘上翡翠贴近自己嘴唇,他唇色浅淡,唇峰如刃,被翡翠的光华映照,竟是一种摄人心魄的妖冶。“错了。只是我曾答应一人,要将他赠我的匕首,放在身边,寸步不离。”
谢俊策故作轻松,笑道:“二郎也不嫌硌得慌?”
顾焕章闷笑,拿剑柄挑起谢俊策下颌:“名剑配名将,名将若美人。卿是我怀中之刃,为我……辟土开疆。”
说罢,他拔剑出鞘。谢俊策尚未出声,顾焕章就割下自己的一绺发丝,又扯下谢俊策将堕未堕的发冠,割下一绺。
“虽无合卺,但洞房花烛,尚可与卿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