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周说的不假,全盲是极少会跟人有过节的,因为想戏弄他们实在太容易了。哪怕只是把他们惯用的东西换个地方放,就可以让他们找个焦头烂额;只是在必经之路上放点什么障碍物,就可以让他们摔得不轻——再想到自己找东西、摔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始作俑者正伙同一帮人在暗地里笑得人仰马翻,这就是尊严被践踏的感觉。
为了一个前女友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真的很值得吗?
在又一次发现自己休息室的水杯被从桌子最左边移动到最右边,而那些多少有点视力的同事却没有一个来提醒他的时候,邢者到底还是绷不住了。
他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直小心翼翼地经营着生活,到头来日子似乎又过回去了,他现在的心态就像是回到了刚失明的那段时间,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骂自己是废物。
店长当然发现了这些异常,但是作为一个商人,他想解决的绝不是欺负人的那一群,而是不合群的那一个。
当时邢者正拿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水杯,站在墙边一点声响也没有地流着眼泪,店长便走上前来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还是回家休息段时间吧,过段时间再来,快活林随时欢迎。”
其实就是已经觉得他给店里带来麻烦了。
店长走后,邢者抬头急喘几口气,堪堪把眼泪止住,拿出手机时手都在抖。
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聊这些事的人了:【田老师,有空见一面吗?】
第66章 旷野
“啊……”晚间的公园里, 听完事情经过的田野,发出了这样一个短促的音节。
作为一个连男友的邀约都狠心拒绝的忙碌女老师,她原本是想回绝邢者的——他和程舟已经分手的话, 那田野和他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果然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对一个刚刚分手的盲人小哥置之不理,尤其是田野不知道他活得得有多孤僻,才会导致自己成了他的第一顺位倾听者。
就把对她的称呼从“田野”改成“田老师”来看, 可见他也很明白分手后田野和他的关系已经有了改变, 但还是厚着脸皮找过来了。
果然这情况是有点严峻的。
“你先别哭了。”田野递上纸巾,“不是我不想帮你, 而是你这个事儿……其实就算我告诉程舟, 也没什么用。”
田野挠挠头:“她真的遇上过那种站在窗户边上说分手就跳下去的, 就这种她都没松口,她说要分手就是铁了心要分……”
“我不是为了这个……”邢者抽泣着,“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还能跟谁聊她……”
虽然全镇人都对她津津乐道。
田野叹了口气:“你想聊些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吗?”
“怎么会呢?”田野说,“感情这个东西它能有什么对错,没能在一起就是不合适而已。其实从你俩第一次见面开始, 程舟就对你很感兴趣,是我拦着她不让她和你多联系的,所以后来她的一些做法可能让你觉得很突兀……但是她绝对不是跟你闹着玩玩,而是在我多方劝阻之后, 到底还是喜欢你。”
这一信息让邢者好受了一些。
他顿了顿才道:“是因为我的眼睛……”
“不是。”田野利索地说着违心话, “先抛开这个不谈, 你们对感情的认知差距也很大……因为我和她的差距就很大。”
田野说:“认识她之前, 我的认知就是成绩好的才是好的, 贪图享乐是错的,休息是应该感到羞耻的。正确的方向是往上走, 有更高的学历、更好的工作,结婚生子,孝顺父母,做任何事情都应以家人为出发点。至于感情……”
田野换了口气儿:“身为学生时应以学业为重,到了研究生时期可以看着找找了,但还是要注意对方家不能太远,至少得在同一省份。婚前可以和对方有多一点的了解,但是绝对不能上床。因为一旦没了那层膜,跟对方结婚吧对方就很可能轻视你,不再重视礼节;不跟对方结婚吧,遇上的下一个又很可能嫌弃你不是处,说什么‘白纸找白纸,报纸找报纸’。”
“这些东西在遇上她之后完全被推翻了。你知道吗?那些坚守这套东西的人,看到她那样是会难受的。”
田野笑笑:“她在学校遇到问题,她妈妈私自找到学校来,给同学们送东西。她发现之后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凶巴巴地说她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让她妈妈‘不要再来烦我朋友’。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我家,我就是‘不孝之女’。她去酒吧打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问她妈妈同意吗?她翻着白眼问我要她同意干嘛。包括她那些前男友……抱歉,是不是越听越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