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到了此时此刻好像才重新认识眼前这个江烬。
过往的时光与现在重叠。
记忆里那个洒脱散漫的人似乎被围困在了某个时间和地点。
他眼里那些偏激的阴暗是他在那个节点所能看见的全部倒映。
他不是变了。
是把自己伪装起来了。
有种沉闷感从心底蜿蜒出来。
这种感觉很重,沉甸甸的,压的人透不过气。
昨晚喻露说,江烬没有参加高考,她走之后,他很长时间没有来学校,后来更是彻底消失,连肖飞宇都找不到他。
他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江烬消失前曾经试着找过她。
齐悦几乎立刻想起那年夏天,高考结束后的第一晚。
她正在整理这些年使用过的书籍资料。
十年寒窗,换来两摞半人高的废纸。
说不上是值还是不值。
从北溪转回临江后,齐悦把所有心思和精力都花在了学习上。
没有交朋友,不参加社交活动,连上学都不会把手机带到学校里。
一切都回到了她去北溪之前的原点——日复一日的平淡枯燥,乏味无趣。
彼时整理着那些花费了她整个青春时光的纸张试卷,她忽然有点恍惚,关于北溪的那段记忆,真的曾经发生过吗,亦或是,那只是她的幻想?
与此同时,荷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这久违的隐秘的震动仿佛震动了齐悦的心脏。
一股几不可察的麻痹感从胸腔蔓延到指尖。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或许是她心里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万一,万一。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手机,桌角那只恐龙崽崽的灯牌炯炯地注视着她的胆怯和犹豫。
深呼吸,点亮屏幕。
短信箱里未知号码的发件人,内容只有三个字:
你在哪
这稀松平常的三个字,没有任何特殊的符号和语气,齐悦心下那一点点期望登时落了空。
也是。
江烬怎么会再联系她呢。
是她在回来前删掉了他的号码,微信黑名单里,他已经安静地躺了半年。
就算他曾经对她有过好感,以他骄傲的性格,也绝对不会原谅她这种单方面断联的举动吧。
更何况他亲口说过,他不喜欢她。
时间过去了六年,再回想起当初那被她当做发错人了的三个字,齐悦恍惚可以看到一个走投无路的茫然少年,黑夜里,他身上的光芒黯淡到即将消失不见。
假如那时候手机回信的荧光可以照亮他的话,也许他不会变得像后来一样晦暗。
沉闷的痛感开始变得更加密集,尖锐。
仿佛有几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噬她的心脏。
齐悦看着眼前这个沉郁颓唐的男人,实在是无法做出任何勉强他的事情。
她蓦地起身,“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不敢去看江烬的表情,绕过桌角离开。
经过他的时候,江烬叫住她。
“就这样走了?”
齐悦脚步一顿。
江烬放下咖啡杯,双手合十,懒散地搭在腹部。他没有回头看向齐悦,只是嘲弄道:“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
“懦弱的人,只会用逃避解决问题。”
他意有所指,齐悦听出来了。
可她生不起气来。
“你从昨天来找我就一副什么都还没研究透的样子,今天这么兴致冲冲,我还以为你有多大决心。但其实,你根本不在意这份合同,对吧。”江烬站起来,他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沉冷的声调吹过齐悦鬓边的发丝,“就跟你当年,完全不在乎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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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的难熬在于天气不知何时就会改变,从晴天到阴云,从小雨到暴雨。
而这种起伏不定还要持续一两个月。
齐悦没有带伞,昨天被淋湿的白球鞋今天依然逃不过同样的下场。
从工作室出来的这一路上荒无人烟,新建的创业园甚至连进出的路都只有一条。
沿着这条路走上国道,齐悦早就已经淋了个透湿。
但她好像浑然不觉。
简易车站没有雨棚,她站在站牌后方,眼睛对着前面被雨水洗的发黑的柏油路面,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雨忽然停了。
齐悦蓦地抬眼。
江烬撑着透明的雨伞,伞面几乎全部倾向她,他大半个身体都被淋湿了。
跟了她一路,见她傻站在那淋雨,没有任何要叫车的动作,江烬拧着眉头,音量必须提高才能不被雨声盖过,“这么大的雨,你脑子在想什么?快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