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感到稍微舒适与安心,哈利在柔软的毛毯里蜷起身子,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彷佛这样就能抵御这个他所身处的,寒冷的现实。
「波特?」走出浴室后,由于房里实在太过安静,犹豫了一会,西弗勒斯不确定地轻唤了一声。
他已经很好地适应,甚至可说是太过习惯自己生活的环境遭到他者入侵的事实。
衣橱的开阖声,匆忙的脚步声,那些生活作息所造成的声响,还有波特总要与他说些什么的日常行径,早已打破了他孤身一人独居时的静谧。
昨日,波特离开了地窖整整一个下午。这自苏醒后再没享有过的待遇,本该教这个男人感到心旷神怡。但事情却不如预期,西弗勒斯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高兴。
他变得有些不习惯这种安静了。
那是因为我还得监管着,负责波特的安全。他费力地这么对自己解释着。
可内心的烦躁感仍持续咬噬着他。在无事可做的情形下,又无法排解心头郁结的情绪,西弗勒斯只能生着闷气,一遍遍地在地窖内练习着掌握距离行走——在分神着撞上办公桌后更生气了——最终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寝室,坐在扶手椅上,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气波特总要莽撞行事,也气自己放任这名年轻人肆意而为。但在种种惹恼他的事情上,他最为光火的,是波特短暂地不在身旁就足以让他感到不快的事实。
这古怪又偏离轨道的异样感受使他一阵心惊,背脊发凉。他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完全不是。
他曾能忍受一切考验,无论是难堪,悲怆,肉体折磨抑或生死交关的惊险时刻,种种磨难他都熬了过来。
但他现在却不能适应一个人待着了。
是失去全副视力的可悲处境使他变得软弱了吗?又或者,是他太过习惯于仰赖波特事事代劳的善举了吗?
这将——非常危险。
贴近他人是危险的,无论是心理层面或实际意义上。数十年不平顺的人生里,西弗勒斯对于一旦放松警戒所带来的可能风险太过熟悉。
于是在昨日晚餐时分,哈利回到地窖前,年长的男人早已下定决心,要减少对这名年轻人的依赖。那并不是因为他讨厌波特......不再是了。真要说起来,事实或许正好相反。
他变得太过......乐于接纳波特的存在。
有时,波特的喋喋不休甚至会离奇地使他感到愉悦。或许是立场与心态转变了,不再对这名格兰芬多持有恶感后,那些年轻人特有的,为一些小事便兴高采烈不已的单纯性子,在西弗勒斯看来,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可爱。
若在以往,他必然从一开始便会收敛心神,掐灭所有不寻常的念头,不允许此类情况发生。
但它此刻已然发生了,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他本该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疏漏与不加提防,但他不无气恼地认为,这全是由于波特之故。是这名年轻人的友善与开朗,勇敢与执着,这些日子里悉心待他的热切与真诚......在他用以隔绝外界的,如厚实坚冰的甲胄上凿开了一道齿痕。
他的内心真实接触到了年轻的格兰芬多,一次次地受到程度不等的撼动。
这感觉并不陌生,在他年幼时也曾发生过。在他第一次见到莉莉的时候,年幼的他心中萌生的美好希冀与向往......睽违多年后,就在此刻,自内心深处赫然涌现。
有生以来,从未有人这么长时间地陪伴着他,也从未有人能得到允许这么做。
即便是莉莉,在这么多年后,平心而论,西弗勒斯也明白,自己的友谊对于那名童年好友或许曾是重要的。但若非一开始接触时,彼此都是巫师身分的特殊性——而是在魔法学校才认识的话——他们很可能就不会有多少往来的机会。
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两个学院之间那由性格划分,偏见隔绝的巨大鸿沟,早已决定了日后的渐行渐远。
即便在那之前,童年好友的时间也总要分配给许多事,许多......别的新朋友。
思及此处,西弗勒斯愕然地发现,自己一直渴望着从某个他所喜爱的人身上,得到一份......全副的关注。并且,在这么多年后,依旧是的。这份渴望......并没有改变多少。
意识到自己身陷何种境地后,就像被人狠揍了一拳,年长的斯莱特林狼狈地用掌心摀住脸,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
——这种事怎么就发生了呢?
西弗勒斯悲哀地察觉,这并不出于责任或义务,也不为了诺言或偿还。
出于爱,他能跪在邓布利多身前苦苦恳求......又在其后为这名领袖的计画铤而走险,卖命多年;同样出于爱,他也能跪在伏地魔跟前,战战兢兢地使用大脑封闭术,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