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你也见到她了?”
周怀生起身,思索过后又觉得不对。
“还是你一早就知道她在这?”
这两句话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在说如果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任原看出他的着急和慌不择路,但念着屋内好几双精明的眼睛,还是先拉着他出了病房。
两人到走廊里,任原迎着他不解的目光缓缓跟他解释。
“两个星期前,院长找到我,叫我特殊关照一位患者,院长从没这样过,我在病历上看到患者是肿瘤中期,如今住院做辅助治疗需要手术,我答应后去病房见患者,最先看见的是姝宜。”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喻阿姨生病已经三年了,她们是变卖了北县的房产来的京平,主要是为了治病。”
作为医生,他应该对病患的资料严格保密。可作为他们两个人的朋友,他还是没法视而不见。
原本,他打算不曾多嘴的,可今天见到周怀生,还是没忍住和盘托出了。
周怀生听完后,心情愈发沉重。他早就该想到的,在温姝宜失魂落魄的装扮和她去往的楼层,无一不再告诉他答案和真相。
“是不是姝宜跟你说不要告诉我?”
任原点点头,“她现在变化很大,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追在你身后那个小丫头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怎么了,我是不希望你有遗憾。”
“那喻阿姨的病,严重吗?”
“说不好,要看后续的治疗。”
周怀生愣住了,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无法喘息,也搬不开。
第2章 旧人再见总有别扭
当晚,温姝宜照例陪床。
喻卿的手术排在了三天后,这两天都在做术前的各项指标检查,她为了时时刻刻方便照顾,在医院地下超市里租了个行军床,晚上时就拿出来摆好,早晨起床后再收走。
只是这张床实在很难让人睡得舒服,因为过窄,也因为中间空下来的部分,经常睡醒之后腰酸背痛,睡一觉比不睡还要难受,但她为了保证足够的休息来支撑自己照顾病人,每晚还都是强撑着自己阖眼。
但今天,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晚上十一点,病房外的走廊大灯已经被关掉了。
她小心翼翼起身,蹑手蹑脚的关上病房门打算去外面透透气,鼻间充斥的是愈来愈烈的消毒水味,闻久了嗅觉好像也失了灵。
她坐在走廊尽头靠窗下的长椅上,打开窗户看向天边的月亮。
乌云朦朦,遮挡月色,天空中唯剩下漆黑和几颗稀疏孤单的星星。
她觉得那几颗星星像极了她,孤独无依,在黑夜中还不得不悬挂与此,被生活不断推着往前走,看不到前路。
这些天,她一直强行让自己冷静理智,就算是得知母亲预后不好的检查结果,她也刻意镇定了,但今天与周怀生的匆匆一面,实在让她无法冷静。
心里那汪自始至终平静的深潭,如今骤然起了波澜。
第一次见到周怀生那年,她十三岁。
那日是父亲的葬礼。
庭院内进进出出的人无数,大人们看向她时总是带着怜悯和看起来仿佛感同身受的悲哀,但那时的她觉得,这些人饱含慈爱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于无形中刺痛了她许多遍。
只有周怀生,他站在他的父母身后,眼神里没有哀叹,更没有刻意装作与大人那般共情,他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把眼前纤瘦的小姑娘打量了一个遍,然后,偷偷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在无人注意时悄悄放到她手心。
这一件事,让她记了好多年。
后来母亲跟她说起,这位长她三岁的哥哥,是跟父亲生前关系最好的周叔叔的儿子,如今在北县读书。周家帮了很大的忙,葬礼结束后,喻卿叫来人来家里吃饭感谢。周叔叔在外地工作,临走前把周怀生托付给喻卿,但实际上,其实是希望他能照顾好这两个刚失去顶梁柱的孤儿寡母。
从那之后,周怀生便经常出现在她家。
她从最开始完全不适应到最后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年长的哥哥照顾自己,帮助自己,也打心底里认可这是她的兄长,只差一道血缘。
直到,他考上了京平市最好的大学,因为学业需要搬回京平,便慢慢少了联系,如今再见,只是像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那般,变成了需要客气寒暄的疏离关系。
可见人长大,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痛快。失去的东西,想再回来总是很难的,也总是,不由其主。
温姝宜坐了快一个小时,最后在眼皮实在撑不下去时回去了。
病房里拉着薄薄的白色纱帘,清晰可见窗外晃晃夜色,高楼鳞次比节,夜晚的灯火数不胜数,她躺在怎么都不舒服的床上,强行让自己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