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嘴凑到明明耳畔,悄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苏明明眼睛一亮。章弦辉说:“苏明明小姐,愿意和我恋爱吗?我以为我是勇敢的那一个,原来你走在我前头。”
明明笑着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呈八字倒退着走,雪上出现一条宽一尺有余的轮胎印。她退到章弦辉的车前,那发动机盖上已经有了一层积雪。明明用手指在雪上写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写完,用手抹去字迹。
章弦辉伸出手想拉她,明明看着他笑,扬声对站在门口看雪的沈芳契说:“妈妈,我们到处走走。”沈芳契说别走远了,下雪了天冷。明明说知道了,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看着章弦辉,倒退了几步,再转身往山里走。
章弦辉跟上,等山路转弯,看不见李家的屋子,才去拉住明明的胳膊,把她的手从衣袋里拿出来,握在手里,问:“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明明看着他说:“你知道的,我可以不理采颖的那条短信的,他们的书出不出版,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但她给了我一个理由。”她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采颖能过好,她过好了,我就毫无心理负担。”
“明明。”章弦辉叫她的名字,脸上似惊实喜,心里惶恐不安。苏明明歪头朝他笑,继续吟诗:“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章弦辉算算时间,九月三十日他们在严聪的追悼会上别过,到春节后两人在perch perk咖啡馆见面,中间隔了差不多有五个月的时间。难怪明明说,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章弦辉想,原来明明对我的感情,比我知道的更深。
他们在山里转了一圈回到李家,明明在院子里就直跺脚,捂着手说好冷。舅舅在屋子里烧了一个炭炉,和孔叔他们围炉煮茶说闲话。见他们回来,沈芳契说外面这么冷,看你,鼻子都冻红了,快进来烤烤火。又倒杯热茶给她喝。
明明坐下,摊开手,给沈芳契看,说:“妈妈,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沈芳契看她手里是三朵白花,说:“哟,现在还有茶花啊。”明明说就这几朵,藏在茶蓬底下。
舅舅招呼章弦辉坐,说下雪天没什么看的,到三四月来,山里都是花,映山红也有,藤萝也有,杏花桃花都有,白刺花七里香一坡一坡,还有野生春兰呢。章弦辉说:“好,清明节我们来给奶奶扫墓。”
明明问舅妈,说今天这雪,对茶芽有影响吗?舅妈说我看了天气预报,到半夜就不下了,应该还不打紧。已经立春了,下个节气就是雨水,这半个月千万不能有冻雨春雪,不然第一芽雨前茶就采不了多少。
孔叔听了恍然大悟,说李兄原来是茶农。舅舅说是啊,我包了这山前山后几百亩山林种茶树。孔叔问收入还行吗?舅舅说收入还行,就是采茶季节人手不够,年轻人都进城去了,留在山里的都是老的弱的。孔叔指一指在里屋陪孩子的表弟,说儿子儿媳能顶事了,比什么都强。舅舅说能看得到奔头,就留得住人。
稍晚天就黑了,舅舅和表弟在堂屋摆好了饭桌,方桌上加了一张圆台面,才放下各样菜式:清炖甲鱼、黄焖田鱼、腊味合蒸、冬笋咸肉、田螺塞肉、酒糟泥鳅、麻鸭笋尖、松阳合菜、什锦暖锅、山粉芋饺。表弟媳喂饱孩子,和明明她们坐到桌边,舅舅倒上自家酿的米酒春醪,几家人一起祝酒贺年。
孔叔三杯酒下去,哭了起来,说我老孔一辈子孤苦,过年都是在餐厅为别人做菜,一做做了五十年,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芳契啊,谢谢你。芳契啊,我们结婚吧。
沈芳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脸尴尬。舅舅舅母笑得肚子痛,明明笑说我算知道了,原来孔叔的酒癖是哭哭啼啼,怪不得不敢喝,这要在同事面前喝醉了这么一哭二嚎的,脸都丢完了,第二天怎么号令手下干活儿。
舅舅把孔叔拖到沙发上,章弦辉脱掉孔叔的鞋子,把他的脚放到沙发上。舅舅丢了一张棉被在他身上,坐回来和章弦辉干一杯,说我们爷儿俩来走一个。
章弦辉说:“我也不能多喝,明明不喜欢我身上酒味。”舅舅拍拍他肩说:“听老婆的话没错。”明明嗔道:“舅舅。”舅舅说:“知道了,知道了。来来来,吃蛋饺,吃蛋饺,一人一个金元宝。”
屋外飘着春雪,室内炭火哔剥。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哭着笑着,也就过去了。
次日睡醒,一家人吃了早饭,沈芳契从车里取出祭烧的纸扎花圈,几个包袱,留下表弟和表弟媳在家,一家子拉拉杂杂,去家族墓地祭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