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他人的时候,可以说一堆正确的大道理。可当轮到自己时,便也成为了那个执迷不悟的当局者了。
张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笑道:“姑娘方才说自己即是韩人,又是秦人。但是对秦国的感情,却是比韩国深。”
胡慕忽然想到日前在荥阳城中,备战之时,那两个制作箭矢的少年的对话,于是回道:“我阿翁就是韩国人,至死都是。因此,他从小便和数不清的战乱一起长大。原先,他是有个弟弟的,但是他的弟弟死在了一场战争中。十七岁的年纪,原本,他也应该有儿有女,我也会有更多的叔伯婶婶。”
“百年战乱,让多少民众流离失所,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我阿娘告诉我,她从小跟着阿翁四处逃难,每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当我出生后,我们全家成为了秦人,便再也没有经历过战争。”
“在子房先生看来,秦国灭掉了韩国,是吞并了你的国家。可在我看来,却是那些六国贵族狼子野心,妄图分裂我的国家。”
“子房先生,”胡慕看着他,无比认真又恳切地说道:“你我只是位置不同,立场不同。秦人和韩人,从根本上也是一脉同源,并不是完全对立的。”
话到此处,胡慕隐隐有些收不住,她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伪装的身份,略微激动地说道:“子房先生虽为能臣,但却没有遇到明主,若是...”
系统一路听下来,听到此处之时瞬间慌了,再让她说下去,她可就要自己把自己老底揭穿了。系统连忙提醒道:【别说了!再说就要说漏嘴了!】
然而,与此同时,张良也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扬声道:“姑娘对于我的经历,倒是清楚得很。”
听到他们同时说出的两句话,胡慕煞时间反应过来,自己说着说着就有些忘形了,下一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加入大秦吧,韩王不值得,秦皇值得”。
“呵呵...”胡慕有些心虚地干笑两声,说道:“我也都是从旁人处听来的。韩国灭亡前夕,韩王安不识人善用,韩国朝堂内部也是乱象频生。”
“旁人处听来的...”张良微微眯眼,细细思索着这个词。
系统疑惑问道:【奇怪,我打断你是因为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为什么张良也要打断你?】
经它一提醒,胡慕也发觉了不对劲,自己前两句话并没有哪里不妥,怎么张良也在这时候打断自己?
而就在这时,张良却忽然问道:“之前,姑娘问我接下来要去哪里,姑娘自己可有打算?”
胡慕很想说去荥阳,但又怕这又是张良的一个试探,于是只能摇摇头说道:“我目前也没有打算。”
“既然如此,不如去往下邳吧。”
“下邳?”
张良点头道:“我曾在下邳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那边比较熟悉,也有许多友人。”
【下邳??那里和荥阳可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啊,我们在路上的部署都是通往荥阳那条路去的,往下邳的路线完全没有安排啊!】
闻言,胡慕内心也隐隐有些纠结。此时她终于明白了,对于张良这样的人,若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无论怎么强迫都是没有用的。且不说这一路上究竟能不能骗得过他,哪怕就是把他骗去了荥阳,只要他内心不愿为秦国效力,强留住他也是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起到一些反效果。
于是,她咬咬牙同意道:“好,那我们就将先生送去下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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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下邳,下了车马后,胡慕内心已经隐隐有些听天由命的感觉了。
自打将张良带出彭城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按照她原定的计划行进。明明是她设计了这一切,要把张良骗去荥阳,可如今的情形,却好像是自己被张良拐去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二人往下邳城内行进,就在走到了城郊的一座小石桥上时,张良在此处停了下来,向着桥下的一个方向望去。
胡慕见状,也跟着停住脚步,随着他的目光望了下去。
桥下,是已近干涸的一条小溪流,除了一些泥土和丛生的杂草外,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先生在看什么?桥下可有什么东西吗?”
张良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桥下,思绪有些飘忽。
“从前,有位老者,在此处传授了我很多东西。”
老者?下邳?将这二者联系起来后,胡慕终于恍然大悟。
张良曾经亡匿于下邳时,曾遇到过一个黄石老人,传授与他太公兵法。这个人,也算是张良的授业恩师了。
“那位老者曾告诫我,无论功成与否,十年后,都要回到下邳,与之同游,再不问世事...算算时间,也刚好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