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连他自己解释不清为什么,他这从来没有话题度的十八线话剧小演员也会有粉丝群。目前人数有17个。平时偶尔有人水群,不局限于话剧,什么都聊。大多时候迟暮里是旁观者,只在上传剧照的时候出现。
他才想起今晚忘记上传剧照了。果然消息前列都是粉丝催他发剧照。
晃动的北冰洋:“抖抖小迟,试图把剧照抖出来!”
北冰洋就是当年撮合迟暮里建群的元老级粉丝。据说群名是他拿着迟暮做关键词,在随机取名器里生成的。迟暮里端详过,夕阳在迟暮死去,好像个无端缝合的破烂玩偶,但勉强拼凑一起又算不上病句。当时北冰洋问他,如果夕阳在迟暮死去,会是什么死法?迟暮里复:烧死。
一盏鲸鱼灯:“今晚我可是在现场哦。”
鲸鱼灯也是元老级的粉丝。图片是张票根,是前排一等座。
自己:“今晚小迟演得还是那么好。[点赞][点赞]”
“自己”是最近进群的新粉。——最匪夷所思的是,时不时还有新粉进群。明明迟暮里没有社交媒体,也从来没有宣传过粉丝群。
鲸鱼灯:“最近好多话剧演员转战影视,什么时候能看到小迟拍电影?”
北冰洋:“是啊,话剧出身,演技一定碾压所有人。”
自己:“小迟真的很适合大银幕。”
鲸鱼灯:“确实。”
下面是一溜的复读:确实。确实。确实。
不止一个人对迟暮里说过类似的句子:“我希望有一天能在大银幕上看到你。”譬如沈家明,以及沈朝汐。
“......”心脏绞痛。
仿佛为了躲避瘟疫而出门远行,没想到徒步一周又回到原地。只是想到沈朝汐,迟暮里都呼吸促起。
起身打开床边窗户透气,望不见夜色尽头的凌晨三时,距离黄昏与晨曦都太远太远。街道、楼宇、高架桥,安详如初生,又静谧如将死。
迟暮里浅浅呼吸,他也静谧。
气温冷得彻骨,早先大概下过小雪,薄薄积了一层湿润在窗台。这座城市冬季难熬得很,可惜被划为南方,没有地暖,只能靠空调制热。从昨夜起,迟暮里也恨透了热风。
他继续将群聊往下翻去。
接下来几个群友煞有介事地从他的骨相、皮相、演技、业务水平分析他拍电影的合理性。
鲸鱼灯总结:电影脸!
自己:你是对的[点赞][点赞]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爱斯基摩人的雪屋。
爱斯基摩人的雪屋:嘿嘿。如果小迟的电影上映了,我一定包场去看。
雪屋是什么时候进群的,迟暮里记不大清了。御演乄只知道他身体不好,似乎患着某种难愈的慢性病,过去几年一直在接受治疗,时常在群里分享胶囊、点滴、针头、疗养院的照片。
这十七个群友,迟暮里和他互动最多。因为每次进手术室,雪屋都求迟暮里给他发一句语音打气。
“加油哦。一定会好起来的。”
诸如此类。
迟暮里记得最严重的是有一次雪屋病情恶化,发了一张打码的病危通知书。
“小迟,我好像挺不过今天了。”
迟暮里却因为排练没能及时看见,回复消息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你在哪?我去找你。”
雪屋秒回:“别来找我。等我好了,我去找你。”
虽然后来雪屋没找过他,但好在,挨过了那个夜晚。
夕阳在迟暮死去。迟暮里很珍惜这个小群。
彼此非亲非故,只靠网络这一条纤细的纽带联结,但迟暮里很清楚,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爱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夕阳在迟暮死去的寥寥几个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还愿意陪他说说话的。
他阖上窗,起身旋开台灯二档,给自己沏一杯安神热茶,烧水时顺手将今晚摄影师拍摄的剧照传上粉丝群。
“今晚有点累,回来就去休息了。忘记上传剧照,抱歉。”
烧水壶发出水沸的声响,迟暮里泡了一杯薏苡仁茶,粉丝群里竟然有人回复。
一盏鲸鱼灯:“还没睡啊。”
迟暮里复:“睡了一觉,刚醒。”
一盏鲸鱼灯:“噩梦?”
迟暮里打了两个字“美梦”,删掉,复:“不算噩梦。”
一盏鲸鱼灯:“咦。让我猜猜。是不是梦见谁了。”
迟暮里:“梦见过去了。”
一盏鲸鱼灯:“我也经常梦见高中的事。”
高中...倒是被他说得很准。迟暮里没有回复,鲸鱼灯又发一条:“以前有个人很喜欢我。后来他不喜欢了。”
迟暮里淡淡笑了,回一条:“能从高中走到最后的,很少。”
过了大概三分钟,鲸鱼灯问:“我想知道小迟在高中有没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