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日晚膳她亲自煮了些膳食,去往麒麟殿。她跟陈公公打听过,段怀悯今晚在那里“陪”周祐樽批阅奏折。
瑶光回宫后,未去过那里,更未见过周祐樽。可段怀悯近日回来总是深夜,无甚时机问询这些事。
如果见到周祐樽,那也无法。如今他也有不少嫔妃,自己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水月镜花,早就烟消云散了罢。
天渐寒,瑶光乘步辇至麒麟殿时脸都冻红了,看得晚衣自责道:“我该备下轿子的。”
瑶光自行搓了搓脸:“无事,一会儿就好了。”她眼睛却盯着崔巍宫殿,门口森严,四名带刀侍卫魁梧奇伟,望而生畏。
这不禁令她想到那回在慎刑司的情境。可这回他们并没有拦截,而是对她垂首避让。
陈公公在前引路,拂尘白色长须垂在他的臂膀,摇摆不定,“神女,素日段大人晚膳用得完,这会儿应还在殿内看折子,老奴先替您通传一声,委屈您在外头等会儿。”
“劳烦公公。”瑶光说完,犹豫一番,又道,“对了,陛下也在殿内?”
“殿下身为一国之君,尚有延绵子嗣之责。早些时候就去王婕妤处了。”
“……”段怀悯一个人在皇帝的宫里批阅奏折?已经明目张胆至……这个地步?
沿着长廊行了许久,才至一处灯火辉煌的殿宇。门口立着两名太监、两名宫女。
皆肃然而立,面无表情,好似雕塑。陈公公来后,一名太监低头开了殿门,发出极为轻微的声响。
陈公公步入大殿,门又关上。
少顷,门开。陈公公请瑶光进来,瑶光从晚衣手里接过漆木食盒,踏入殿内。
只见偌大的黑漆描金书案后,月华之韵的男子手持朱笔正垂首凝思,听见声响也未抬首。
陈公公默默地退下,殿内徒留瑶光一人面对段怀悯。
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瑶光提着漆木食盒走至段怀悯的食案,见其未有所动,便将食盒置在书案边。嗅到周遭残存的乌木沉香,再四下查察,菱花窗边有一张黑漆嵌宝香案,上头摆着错金博山香炉,里头焚香已燃尽。
她便缓步走去,立在香案边轻手轻脚地打香篆,重新盖上博山炉盖,如烟锁丹山,雾重霁明。
再回头,见男子仍旧伏首批折,便径自在窗边抱膝坐下,可坐了一阵,觉凉风不断,故又起身把花窗合上。
瑶光搓手呵气,正欲再坐下。却听后天冷不丁有人说话,“用膳。”
“……”少女愣了一下,顺着望去,见男子已将书案清理,朱笔也置于丹朱盘边。她道:“大人,怎么忽然就不批了?”刚刚两边折子都高高摞着。
“有人腾挪不停,扰了心绪。”
“……”
……
书案上置几样膳食,一盅四物乌鸡汤、蒸鲥鱼、鹿脯以及一道莴笋丝。
其中唯四物乌鸡汤是瑶光所熬,说是熬,其实不过是把厨子处理干净的乌鸡放进汤盅,再将熟地黄红枣等物放进去,再交给厨子隔水蒸之。
瑶光照例舀汤:“这是我午时就炖的,大人尝尝。”
而段怀悯已经在用膳,他素来食不言,目光却朝那白釉汤碗扫去。瑶光见状,赶紧机灵地端起碗,用调羹舀汤送至男子嘴边,可又见热气腾腾,便凑过脸吹了两口气。
“……”瑶光吹完才想起,他喜净的。有些懊悔,正欲收回来,却见男子薄唇翕动,将汤饮下。
继而他从瑶光手中接过白釉碗,一口又一口把汤用尽,只是其中乌鸡肉未动。瑶光堪堪想起,他只吃从骨头剔下的肉,若覆在骨上他是不吃的。
毕竟段怀悯用的膳食都是做好了送来。所以通常他的食桌也甚少有骨块之类。故瑶光此先并未察觉。
此事还是前些时日听陈公公提过。瑶光不免心虚,他非良人,她无法真心待之,自未将此事铭记。
思及此,瑶光不免心虚。
“坐过来。”段怀悯忽而开口。
男子所坐禅椅极宽,瑶光愣怔一下,才端着汤盅至其身边。悄悄抬头察言观色,清癯男子已持筷继续用膳,并未在意自己。
他用膳时总专心致志,不,他做什么都是如此,心无旁骛一丝不苟。
除却与她沉沦那尤花殢雪时,其余时候,他仍是瑶光从前记忆里的国师大人。
瑶光拿了一只干净的碗,盛了些鸡骨块,用筷子细细把肉剔下。再舀汤进去,最后盯着白釉碗,待段怀悯用完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