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苏氏蹙眉问道。
“就是,外头有人言前些日子二少夫人住在青云观被燕羽将军夜里掳走,快至天明又送回来了。”婢女说得起劲,“只是他们都说,此事是有人恶意污燕羽将军的名,也就不了了之。”
“竟有这等事?”苏氏嘴角轻扬,“方才那男子年岁相貌倒与燕羽将军都对得上,想来就是他了。看来这坊间传闻是真的,只是究竟是被掳还是夜半私会,就说不准了。”
这个弟妹,还真是能给她这索然无味的后宅生活平添乐趣。
……
两日后,正是黄昏,夕阳如丹,漫天浸染了一层血红色。
雅致的寝屋内,清癯的男子端坐于红木四方桌边,静默地看着红裳少女手捧天青釉碗舀汤羹,少女出浴不久,三千青丝倾覆盖在身后,面上亦凝着红霞。
“大人若不嫌弃……”少女将盛满了汤羹的碗轻轻放置在男子跟前。
“这是什么?”
碗中白糊糊的,浮着些杂碎之类。男子不觉蹙眉。
“……猪肺汤。”瑶光极小声地回答。今日她抄了一下午的经,有些乏累,才早早沐浴,打算用了晚膳就睡下。
可谁料,刚刚沐浴出来,就听一婆子神色戚戚地来报:“国……国师大人驾临。”
当她匆匆赶来时,就见段怀悯已经坐在了这里,甚至桌上已经布好菜。
尽管这些菜只是瑶光为自己备的。
段怀悯每回找她,都能令她措手不及。这回她甚至都没机会担心被宅子里的家仆看到,因为他直接就进来了。
瑶光明白了,这些家仆亦是尹家精挑细选,都是知内情且嘴很严的。
尹家既想攀附段怀悯,必然要为其供给行事所需。
“你做的?”男子抬眸。今日他墨发半束,以赤金冠束之。外头罩着月牙色广袖锦袍,大片皎白绣线所绣方胜纹在白裳上若隐若现,锦袍里面着银灰长衫,右衽交领上绣满金色吉祥纹。
似乎因天凉了,他不再如前两回穿得……放浪形骸,只是这幅也不似在宫中时,永远的纹丝不乱。
瑶光却觉得,他着衣虽有烟火气了,不再从里到外都白苍苍一片,她却更惧了。
“嗯……早些时候做的,命婢子看的火。”瑶光讷讷答道。这汤瞧着卖相不佳,且是猪下水所做,或许段怀悯一辈子都没吃过。所以他好似有些……嫌弃。
她看着男子端起釉碗,用调羹舀了浅尝,接着第二勺、第三勺……
瑶光见他竟从善如流地吃了,便放宽心,那就不必再吩咐人去酒楼买饭菜回来了,省了桩事。
她如在宫里时一般,立在男子身侧,恭候差遣。可待男子吃了半碗,他忽然道,“站着做什么。”
“……”
瑶光将桌上两碗饭分别放到自己和段怀悯跟前,才堪堪坐下。本是一碗饭,另一碗是不久前才命人送来的。
二人同桌而食,静默无言。好似是对成婚已久的夫妻,日日相对,已无话可言。
桌上除了猪肺汤,还有一道凉拌鲜藕,食令将过,藕也不及先前好吃。瑶光并不大在乎吃食,只是她知段怀悯素日餐膳精细,很多都是她见所未见的。
什么燕窝银鸡丝、芽韭炒鹿脯,皆是御膳。
可他对着如此寒酸的晚膳,竟也能吃得下。
瑶光却无甚胃口,她尚且忧思前两日燕小将军说的话,就是外头竟竟有人传她被夜掳之事,那么……段怀悯也该知道了。
可能上一回在青云观他就知道了,可他只字未提。
今次他好似也兴致悠然,不像心中藏怒。
“不吃饭,光看我做什么?”男子清冽的声音悠然响起,惊得少女抽回思绪,她才惊觉男子面前饭食已空,他端着茶盏已在饮茶。
少女忙道:“我命人再送饭来。”说着就要起来,可她的手却被男子捉住,刚起身就被拽回了红木雕花凳上。
男子放在茶盏,星眸深邃,“为何心神不宁?”
“……”瑶光下意识地垂下头,她想把手抽回,可男子察觉到又更大力地攥住,她唯有放弃,细声道:“大人骤然到来,我未备下膳食,心中惶恐……”
“抬头。”
“……”瑶光只得依言抬首。
“看着我。”
少女暗自呼蠢,何苦自乱阵脚教他抓住把柄?她与男子对视,面有无措道:“大人,你这样……瑶光害怕。”
男子笑了,“你何时这般胆小了?”
“……”瑶光沉默一阵,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教她清醒,段怀悯在生气,可仅仅自己心不在焉,他不该如此动怒。她大抵能确信,段怀悯早就知晓夜掳之事,只等着自己亲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