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余下瑶光和蟒袍少年,外头偶有风鸣鸦叫,听着有些骇人。
燕羽见少女仍旧瘫坐着,一双玉足赤/裸着,那白腻与青灰色的石砖格格不入。不如说少女整个人都好似不该出现这残破的柴房。
“燕小将军是想送我回去。”少女忽而开口,她微仰着脖子,一双秋水眸仍微红着,盈着悲戚,却又分外幽静。
燕羽走至她身边蹲下,因常年练兵秣马他肤色呈现出浅淡的古铜色,舒淡的眉眼亦极为精致,琥珀色的眸子在烛火下格外明亮:“是,我会送你回去。但请夫人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你告诉段怀悯,是我燕羽将你掳来。”少年面色沉下去,“今日之事是我一人为之 ,与旁人无关。”
瑶光并未想到他会这般说,还以为他会威胁自己不要将今夜之事说出去。方才她听见燕羽命那叫燕无虞的少年去拿衣裳给自己,亦是惊诧。
今日她已被捉来,于燕家而言,此事是再不可善了了。
所以还不如将她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如果被燕老将军瞧见,她更是难逃一死。
可这少年将军却如此轻易地放了她,还要一力承当此事。
少女轻抿樱唇,“燕小将军,今日之事说出去毁我清誉,我怕段大人会舍弃我,所以我不会说。”此言有一半真心,半夜遭人劫掳,此事是难以说清了。她明白男子都爱冰清玉洁的女子,无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玷污,哪怕只是个玩物也不愿被他人染指。
不过实际上她不在乎被段怀悯舍弃。她害怕的是阴晴不定的段怀悯会在盛怒下活活掐死她。
“……你半夜失踪,此事焉能瞒住?”
“我这些时日暂住于青云观,只有几个仆妇相伴。被捉来时,她们仍在熟睡,所以应当无人发觉。”
燕羽诧异地望着少女,见其神色极为郑重,尚有泪光的眼睛也没了方才的悲伤,只余冷静。
“……多谢。”
末了,少年将军如是说。
*
月落乌啼,今夜不知为何分外寒凉。
瑶光身上穿了件碧色布衫,头发以一竹枝松垮地绾起,脚上也穿了双半旧的杏黄色绣鞋。
这一身行头是燕无虞方才火急火燎送来的,道是从亲姐的闺房翻箱倒柜找来的。
瑶光才得知燕无虞的姐姐便是被送入宫的燕家女子,燕桑宁。
为此,燕无虞又挨了堂兄一脚,“我何时要你找女子衣裳了。”
因嫌燕无虞碍事,燕羽直接命他滚回房里别再出来。
现在瑶光只低眉顺眼都跟在少年将军身后,他健步如飞,她只得一路小跑。
方才她被燕无虞装在麻袋里扛去柴房,出来总不能再被扛着,反而引人注目。
故而燕羽才令她穿上衣裳,扮作家仆随他正大光明地走出府邸。已是三更天,府内只偶有奴仆行过,见到小将军无不低头行礼,并无人在意跟在他身后的小小婢女。
沿着漫长的回廊走了许久,二人皆未言语,只听见两道脚步声,一快一慢。
瑶光瞧着那如松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由又加快了步子跟上,几乎跑了起来。
那身影忽而转身,少年长眉微拧,遥见少女朝这疾跑,最后在他跟前停下,捂住胸口喘息连连,“我,我没事。燕将军您继续走。”
“……”燕羽沉吟一阵,才道,“跟不上就该直说。”说完,他也未看少女,继续前行,只是步子慢了许多。
二人又沉默着走了一阵,忽而前头转角处走出一人,借着回廊上四角灯笼发出幽暗的灯火。
瑶光瞧清了,是一庞眉白发的老者,虽已至暮年,却步伐稳健眼神清明。
少女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回过神后飞速低头,朝燕羽靠近了一步。
“祖父。”只听燕羽唤道。
“无忧儿,你怎么还未就寝?”
燕羽镇静地朝祖父一笑:“许久未归帝都,总睡得不爽利,横竖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顿了顿,“祖父如何也未寝?”
“还不是因尹家之事?”鹤发老者似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赵铉、尹丰年竟与段怀悯狼狈为奸,吾大景当真要亡了!老子真恨不得生啖段怀悯那狗贼的肉!!”
这话把瑶光惊得不轻,她确信,如果被燕老将军发现,他只怕也顾不上什么道义礼义,能当场把要她这“弑君者”以祭奠神狩帝。
所幸燕羽在场,只听他温言劝了祖父几句,燕老将军似乎缓和不少,叮嘱燕羽早些歇息后便道要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