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色,她看清身畔的男子容颜极俊,古雕刻画。她的脸略微凑近些,确认其仍在酣睡,才慢慢坐起。
适才也不知是不是睡去,脑中有些混沌。腹中的胀感将她憋醒,她须去净手。
只是每每起夜她都要从段怀悯身上跨过去。她并不愿惊醒他,故而每每她都须极尽小心,从床尾越过去。
瑶光屏住气,手脚并用朝床角移动,还算顺利地下床。又趿鞋,绕过屏风,往月供门连接的回廊走去,外头的庭院有一间花房。
虽说夜里该置恭桶,可段怀悯喜净,若不是来了癸水。瑶光也不会让人在殿内置恭桶,此处回廊不及正殿外的曲折高大,却也精妙。
整个回廊都以檀木铸造,廊柱上雕刻十二花神,皆是惟妙惟肖。
据说这些檀木均来自中洲极北一处仙山,那里产出的檀木千年不朽、香味不绝。
经历两百余年的尘封、风雨,确实丝毫未朽。瑶光行经时,亦能嗅到丝丝檀香。
廊上挂着六角宫灯,随着夜风拂摆,灯火摇曳不绝,连瑶光映在朱墙上的影子都时大时小。
庭院里有一小宫婢守着,她似乏了。靠在杏树下坐着,却捂着耳朵,身子直打颤。
“你怎么了?”瑶光走过去,问道。
小宫婢见了她来,更是一惊,哆嗦着站起来:“神女。”
已是二更天,万籁俱寂,只偶尔能听见风鸣。
”你为何捂住耳朵?”瑶光问道。
安宁殿的哭声好似也停歇了,再也听不见。
小宫婢低着脑袋,颤抖着声音道:“刚才,刚才好像有安宁殿的宫人,在外头哭嚎。”
瑶光闻言,有些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安宁殿的人?”
“奴,奴婢不敢说。”
“无妨,你尽管说吧。”瑶光走近她,柔声道,“我不会怪罪你。”
小宫婢微微抬头,望着面前面前恍若姑射神人的女子。她并未近身侍奉过神女,倒是第一回 这般清晰地得见其容姿。
心中那股慌乱惧怕登时消散了些,“神女,刚刚有一名宫婢口出些污言秽语,又喊着太后死得惨,我就知道她是安宁殿的人了。不过,不过您请安心,她……她很快就被人捉走了。”
瑶光蹙眉,何谓污言秽语。
“她都说了什么?”
小宫婢怔住,她犹豫一阵,才慢吞吞开口:“她,她辱骂了国师。”
至于骂了什么,她却是怎么也不敢说了。
“不过她马上就被御林军捉住,大抵直接押去狱司了。”小宫婢双手绞在一块,似仍有惧意,“奴婢好似听见有一御林军说,说今晚就要把她正法。”
瑶光沉默一阵,对小宫婢道:“好,我知道了。”顿了顿,“这里不必人守着了,你回去歇着吧。”
……
回到寝殿,瑶光身上裹挟着湿寒。她穿过月拱门,殿内一室银辉,雕梁画栋精妙雅致。
一扇金丝楠木嵌玉屏风伫立着,绕过去便是绣床。瑶光拢紧了外头罩着的锦袍,更加放轻了步子。
将锦袍在衣架上放好,才从床尾重新爬上去。摸索着重新钻入薄衾,绵绵暖意将她包裹。
待暖和一些,她又朝里头移去,距离段怀悯远了些。才阖上眸子,欲再睡去。
可蓦地,薄衾里钻入风来,一只手臂将她拢过去,“离离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醒的。瑶光盯着乌蒙蒙的床顶,“起夜净手。”
“外头凉,该多穿些。”
“嗯。”瑶光应着。
黑暗里,女子眨了一下眼睛,忽而问道:“大人。太后的那些宫人,都要陪葬吗?”
短暂的岑寂后,男子问道:“离离关心这些做什么。”
“……只是觉得那么多人,都是命。”瑶光身上的凉意再无踪迹,男子身上的温暖环绕着她。
“素不相识之人,你也总是心怀善念。”
黑夜里,段怀悯的声音寂冷。
“……”瑶光静默一阵,轻轻闭上眼睛,“瑶光只是一时有感,该睡了。”
和他,又怎么可能说得通。
……
第二日,东隅尚见微光。
瑶光早早地就起,难得地,她先段怀悯而醒。
恐吵醒段怀悯,她去了屏风外洗漱。今早是晚衣来侍奉,穿衣时,瑶光命她取来麝香膏。
那膏药是瑶光自己制的,在寻常香膏里混入麝香。她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涂抹一些的肚脐,此法她于两年前就用过。
确实未曾有孕。
瑶光便也未曾用过避子汤。若用避子汤须从陶御医那儿取药,每日还要命人煎煮,多了那么多重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