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顺帝是因亵渎神女引来神罚荧惑之难身死,世人皆知。朕只是受无垢天所惑才做出这事,早就懊悔不已,求您原谅。”
锦衣男子眼神漠然地扫视过伏在地上的帝王,继而朝身侧的女子扬起几分笑意:“离离,你说,该如何惩处他?”
第82章 长夜
夜阑人静, 月明星稀。
荧惑神宫坐落于三十三层玉阶之上,踏莲宫灯垂挂于雕画金相的廊檐下,灯辉如昼、光华满目。
正殿巍然的三交六椀菱花门大开, 最高层的玉阶上。一女子抱膝而坐, 披散的青丝以赤朱福禄纹缎带系住,鬓边发丝随夜风翻涌。
她痴望着前头朱墙碧瓦下的门,皎如秋月的面容愁思万千。
将至子时,段大人仍未归来。
今日隅中在长岁殿内, 周祐樽认下对瑶光下毒之事。他涕泪交加地恳求段怀悯的原谅,一遍又一遍地宣誓着忠心。
“离离,你说,该如何惩处他?”
禅椅上,段大人这般问她。
彼时瑶光尚且处于惊诧中, 她以为无垢天之事是贤王所行,并未深思, 这些时日她思维混沌, 哪里还会思虑那些。
“我……不知。”瑶光是这样回答的。
段怀悯深望了她许久, 才道:“你对别人, 总是这般仁慈。”
所幸, 周祐樽只是被囚在寝宫。
瑶光坐在玉阶梯上, 仍觉得恍惚, 曾经的衡王殿下,如何就变成这般模样。
他做了大景帝王, 却是段怀悯的傀儡。所以他想报复,才找人给她下药, 企图查出神狩帝之死真相。
其实瑶光若是局外人,也能理解周祐樽的做法。她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比起这件事, 周祐樽扼死亲子实在是沦丧人性,禽兽行径。
赵玲珑该是何其悲痛?
瑶光闭上眼睛,任夜风拂面。她觉得这座宫闱里,能生生把人逼得狂悖无道。
“神女,咱们进殿里吧。”晚衣抱着一件黎绣披帛走来,轻轻披在瑶光单薄的肩上,“大人今夜应该不归了。”
瑶光拢紧披帛,朝漫长的宫道望去,大夜弥天,边际消逝在黑寂里。
“好,回去吧。”
……
隅中在长岁殿,周祐樽祈求段怀悯之际。
魏杭来报,三日前,贤王率军攻出北顷。早前派遣守北顷的安西将军遭虏,绵凉的守城校尉城破后,于城门上对帝都方向行三跪九叩之大礼后自刎殉城。
段怀悯闻讯,才匆匆命卫潇领周祐樽回其寝宫。
瑶光则由魏杭护送回荧惑神宫。
“神女。大人为何将陛下禁锢于麒麟殿?”
在荧惑神宫外,魏杭突然问道。
瑶光愣住,却只能摇头,那是不能说的。
“朝堂本就不稳,如今贤王又攻破一城。只会更乱,此时实在不宜将陛下囚禁。”魏杭说完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瑶光主动问道:“魏统领,您想说什么?”
“若是可以,属下恳求神女,劝大人放出陛下。”
……
瑶光被晚衣扶着回到正殿,她无心安睡,故不想回寝宫。只痴愣地坐在贵妃榻上,一旁铜兽烛台竖蜡烛十余盏,灯火摇曳。
小腹仍旧坠胀,瑶光侧过身子,枕着青缎海棠花绣枕。她并不困,心里只是期盼着段怀悯快些回来。
这两日发生太多事,她思绪甚乱,心乱如麻。独自一人好似难以安眠。
“神女,还肚痛吗?”晚衣捧着个汤婆子走来。
瑶光上个月回帝都时来癸水,常痛得辗转反侧。经过一个月调理,已经好受许多,晚衣却有了经验,即便尚是季夏,她也找出汤婆子来。
“有些胀。”瑶光虚弱地回应,又躺正。晚衣会意地把汤婆子放在她的小腹上,又拽过薄毯盖好。
“今夜大人许是不回来了,神女睡下吧。”晚衣在榻边劝道。
瑶光眨了眨眼,轻声道:“听说贤王攻下了绵凉,大人今早就回了钦天监……晚衣,贤王那边集结了多少兵马,会攻过来吗?”
晚衣愣怔住,随即蹲在榻边小声道:“神女,此事是不可妄议的,您在大人跟前可千万不要提起。”
“为什么?”瑶光侧过脑袋,眉间若蹙,“晚衣你怎么知道大人不喜欢我说这些朝堂之事?”段怀悯确实从不告予她这些,甚至连她被下无垢天之事,他查明后也没告诉她,而是选择今早在长岁殿,那样的情境下说出来。
贤王攻破绵凉之事,若非今早她无意听见,或许她很久之后才能从旁人口中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