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羿终于找到发泄口一般,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那小厮踹翻在地。
“没规矩的东西,看见爷也不知行礼?”
小厮哆哆嗦嗦地爬起,磕头求饶:“表少爷,小的实在是没看见。”
赵羿正欲再发作,却听前头传来一个声音:“羿表弟,你不是去陪神女了,怎么会在这里?”
残阳余影里,走来一青衣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肤色苍白唇无血色,他扫了眼地上小厮:“收拾好赶紧再去取菜。”
“是……是,大少爷。”
这被唤作“大少爷”的孱弱男子是卫家家主卫藻的长孙,卫潇。
“表哥。”赵羿小声唤道,他与这个表哥还算相熟,却总觉得他古怪得紧,这种感觉慢慢发展成畏惧。
“朝下人发脾气做什么?”卫潇问道。
赵羿本不想说,可他这性情素来也憋不住事。便方才在瑶光那边受气之事道出,末了又说:“说到底,父亲至如今境地,还不都是因为她?是她归赵府后,与尹容衍私会,父亲不过成全其美。结果弄到这般境地。”因是表亲,这些常人不知的内因早就说与他们了。
“羿表弟,那神女、你的二姐不过是段大人的一个女人,虽宠爱极甚。可终究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你不必将心力放在她身上。”卫潇抬手拍了拍赵羿的肩膀,忽而放低了声音,“你可知段大人为何来吾卫府做客?”
“不是因为……他外祖与我外祖父是故交?”这是赵羿听父亲提过的,似乎段大人幼时随其外祖在卫府住过一段时日。
“非也。”卫潇摇头,“今次他来,是为了反书之事。”
“反书?”赵羿神色大变,此事他在帝都就有所耳闻。
近一年来,民间各地出现一册艳情淫靡之书。书名为《孽海淫思》,除却香艳露骨的故事,此书更是暗指当今陛下血统不正。
凡拓印、誊抄、贩卖、收藏此书者皆入狱,重者斩首,轻者割舌、墨刑等。
因刑法严酷。此书如今在坊间几乎绝迹。然这两个月间,又有一本名《情天欲海》的书在偏蛮地带流传。
此书则把矛头直指段怀悯,暗喻其谗佞专权、妖言惑众,还夺人妻子。
这两册书该是一人所著,传言撰写之人早已逃亡朝云国。前些时日段怀悯不在都中,朝中已风起云涌,燕啸那帮甚至有人在朝堂上以这两册书大做文章。
表面斥骂这两册书,实则是想借此质问陛下其血统之事。所幸有张丞相辩才无碍,才勉强将局面控制住。
可是,这两册反书又与外祖父有何干系?
“写出那两册书的人,在黎州。”许是瞧出赵羿的心思,卫潇直言道,“还是我们家的门客。”
“什么?那人不是逃到别国去了?”赵羿大呼出口。
“撰写书者,实为两人。有一人逃亡,还有一人尚在黎州。”卫潇从容道:“留下那人我知是谁。段大人只怕也知道了,与其待他动手捉人,不如我们将人带到他跟前。”
“有……有道理,我们赶紧告诉外祖父!”赵羿年纪尚轻,未经过什么风浪,这会子已经有些乱了方寸。
“表弟,外祖父也早就知晓是何人撰写那书,可以他的为人是不愿供出的。他本就对国师……”卫潇言及此处顿住。
赵羿当即明了,外祖父埋轮破柱、黜邪崇正,段怀悯在他眼中为是乱臣贼子。因父亲投诚于段怀悯,外祖父还气急攻心大病一场。
“那我们怎么办?”赵羿并不想因此受到牵连。
“我是卫家人,祖父管束甚严,近日段大人又在府中,委实不好出行。”卫潇拍着赵羿的肩膀,“此事只好交给你了。”
……
月中天,清辉照影。
一池水湛碧如滢,春风拂过,涟漪阵阵。
瑶光堪堪沐浴、濯发,正立在花窗边翻着一本画册,这是喜儿适才拿给她看着解闷的,道是府中大少爷差人送来的。
画册是花团锦簇的各色黎绣纹样。今夜月色明晃,屋里也点了烛台,尚可瞧得清。天气有些躁,她想在这儿站着吹一会儿风。
卫府的大少爷,瑶光自然不认识。在府门口相迎者众多,除了卫公和赵羿,她几乎都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位大少爷也是心思缜密,不送什么名贵物件,单给这画册。想来明日就会派人来问询她可有瞧上的绣样了。
瑶光对这些无甚兴趣,只是想打发时间。这黎绣她应当也是见过的,只是彼时她也未在意,如今细瞧,确实精妙非常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