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剥几个就偏头打了个喷嚏。
夏知瑶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
他缓缓对上她的视线,眉眼深邃,继而垂下薄眼皮,那双修长干净的手认真剥着虾壳。
他什么也没说,但夏知瑶知道他什么意思。
尽量去弥补改变。
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还是有几分诧异。
就好像无法跨越的恶魔,心甘情愿拔掉自己獠牙,将脆弱的肚皮奉献出来。
除了惊讶,她生不出任何多余的感情。
程北谦没干过剥虾的事,新鲜虾壳软脆,轻松就能弄出鲜美的虾肉,但耐不住虾多,没一会他就手酸。
莫名地,他想起夏知瑶曾经一个人沉默地剥虾剥螃蟹,孤零零的,就如同夏知瑶此刻冷落他一样。
他心随着堆起来的虾肉,抽抽地痛。
“尝尝吧。”他率先开口。
夏知瑶故意表现出诧异,学着他以往的讥讽贱样。
“我又不是没手,哪值得程先生伺候。”
程北谦没硬碰硬,知一时哄不好,便缄默地安静剥虾。
瞧他隐忍,夏知瑶也懒得再跟他搭腔。
饭吃到一半,倒扣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摘手套翻看,见是爸妈的电话。
她下意识偏过头,程北谦正好抬头瞧了过来,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手机屏幕上。
她垂下眼接通了电话。
“瑶瑶,你给干爹的礼物我看了,你下周能不能回来给干爹过生日?”
两人隔得近,即便夏伟绍压着声音,说话内容还是透过听筒传出来。
不过夏知瑶一点也不担心,当初跟父母一起逃到北岭,一家人就对突发事件做过预案演习,话术都很清楚。
她让父母去铁皮盒里找礼物,不过是一个引导,那里面根本就没礼物,只有一封信。
是她离开北岭前一晚写的信,交代了程北谦找到她的事。
干爹干妈去年提过今年生日两家组队一起去俄罗斯玩,她在信里详细交代父母先去俄罗斯找机会飞去墨西哥,她有机会就去汇合。
夏知瑶镇定地说:“我刚过来潭城,有些事还没处理好,就先不回去了,等下月安置好,我再回去看你们。”
夏伟绍停顿片刻问:“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我跟你妈去看看你吧。”
“千万别。”夏知瑶轻松笑着:“你们来了只会给我添麻烦,你们就好好陪干爹干妈出去玩。”
夏伟绍还想再说什么,夏知瑶佯装不耐烦:“老夏,我这么大个人,还怕我丢了不成,放心吧。”
挂了电话后,那头的夏伟绍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怕程北谦用债务起诉,就怕程北谦用车祸的事告发女儿,他可以坐牢,但女儿不能。
夏伟绍不再有任何迟疑,俩老按照女儿的计划开始第二次逃亡。
“你爸妈要出门?”程北谦剥着虾,忽然问了一句。
夏知瑶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饭也不吃了,站起身冷着脸说:“你不是一直安排人在监视我爸妈吗?他们去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两人勉强维持的气氛骤然被打破。
夏知瑶冷笑一声上了楼。
独留程北谦一个人坐在餐厅,塑料手套沾满辣油,那股子刺鼻味道直往脑门冲,呛得他眼鼻发酸。
桌上满满一叠虾肉没人动。
真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
晚上夏知瑶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房间关了灯,窗边有银色月光悄悄渗透,点亮了漆黑角落。
大概十一点,程北谦推开她房门,轻手轻脚爬上床,没像以前那样霸道地把人拖到怀里。
两人盖着同一个薄被,中间却隔着一人宽,像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明明人就在眼前,程北谦却觉得她离得好远好远。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夏知瑶。”
程北谦轻轻唤了她一声,似乎知道她没睡着,就这么叫了她一声,又无后话。
夏知瑶闭着眼没动。
屋里更加静,仿似一座孤墓,连呼吸声都变得若有似无。
那种冷漠的窒息悄无声息磨着人神经。
程北谦忍不了她的冷漠,伸出手探向她后背,却又怕惹她不开心说些更伤人的话,手慢慢垂落。
“夏知瑶,我已经让监视你爸妈的人离开了,以后不会再找人监视你爸妈,也永远不会伤害你爸妈,更不会威胁你爸妈,你相信我。”
她睁开眼,一直盯着那银月光,隐隐泛酸。
夏知瑶感觉到眼眶逐渐潮湿。
曾经她想要的一句话终于从他嘴里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