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并未踏入,垂眸睨视林旸一眼,将手中人扔在地上,满眼厌恶嫌憎,“看好她,莫叫她死了。”
林旸茫然地抬了抬眼,大雨将她视线内冲刷得一片模糊,只能见到一道瘦弱身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散乱的发丝于积水中微微飘荡,露出一段柔白纤细的脖颈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除师父之外的活人,不由多看了两眼,穆离却已转身准备离去,林旸心中一慌,匆忙跟上一步,怯怯唤道:“师父,药……”
穆离止步回望,似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殷红的唇微微勾起,柔缓地吐出几字:“谁允你叫我师父,嗯?”
只这一眼,便将林旸牢牢钉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分毫,她尚不明白何为杀意,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面前之人满身戾气,想要……杀了她。
穆离冷冷盯视林旸片刻,目光又回落到地上被雨浇得湿透的人身上,周身令人恐惧的气息愈发强烈,几乎压抑不住,良久,方才满目怨恨地收回视线,转身向雨幕中走去。
直到那道袅娜身影消失许久,林旸方才轻晃了晃早已僵硬的身子,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她撩起袖摆来看了眼自己手臂,正欲回屋,余光却又瞥见地上趴伏之人,对方穿着一身白裳,被雨水浇得紧紧贴在身上,身子微微蜷着,整个人尤显病弱苍白,令人见之生怜,林旸垂眼看着,脑中迟钝地思索是否该将这人拖回屋中,师父虽不让她死,却也不喜欢她,若是再惹得师父生气……
想到此处,林旸身体无意识地颤了颤,垂眸注视对方片刻,转身走回屋中,取下巾帕替自己慢慢擦拭起来。
暴雨倾泻如注,雨幕中生了苔藓的木门被无声推开,小小的黑色影子俯下身去,将雨中昏迷之人背在背上,一步步向门内走去。
洛渊恢复意识时,耳中时时萦绕的喧杂已减弱许多,她觉得周身发冷,忍不住将身子蜷得更紧,又过一阵,睡前发生之事才渐渐回到脑中,她现下已不在那方被禁锢的小小天地中了,她从一直锁着她和娘亲的“家”中被带了出来,那个身形飘忽的女子躲开重重守卫,硬是将她抢了过来。
洛渊倏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一件薄衫随之滑落下来,洛渊微怔了怔,视线下落,那件玄衫太过单薄,早已被她身上湿衣浸透,根本不起半分作用,她盯着看了片刻,迟缓地意识到周遭应当还有旁人,还有这件衣衫的主人,念及此处,方才抬眸观察起周遭,简陋的小屋内昏暗潮湿,全然不同于她从前居所,洛渊目光慢慢扫过,倏地于门口处顿住,木门大敞着,门外青石阶上坐着一人。
那道身影纤瘦单薄,显然并非将她带回的女子,洛渊乍然惊醒,心中尚有迷茫恐惧,望着对方背影看了许久,再三确认将她掳来的女子不在近旁,方敢轻声开口:“你……也是被抓来的么?”
林旸听见背后传来低细柔软的语声,并未作答,方才这人将醒来时,她便已听见了响动,只是不愿理会,师父说过,只要人不死便可,不必与她有什么牵扯。
林旸不应,那女童便也不再出声,似乎亦是个沉闷性子,林旸自顾自地又在门前坐了一个时辰,直至天光将尽,四周渐渐笼起雾来,方才慢慢扶门起身,默不作声地往崖下走去,她听见背后传来下榻的窸窣声,那人像是随她往外追了两步。
“天快要黑了。”
女童的声音稚嫩轻柔,只说了半句便停顿下来,似是欲言又止,林旸径自向前走着,听那脚步声似乎还有继续跟来的意思,不由蹙起眉来,狠狠向后瞪了一眼,“不许跟着我!”
女童像是被她吓到,站在原地不出声了,林旸转身便走,今日她只在天亮时吃了些野果,腹中早便空了,只因着雨势过大,师父又在正午前回来,才叫她硬挨到了现在。
雨尚未停,只是由倾盆大雨化作了绵绵雨丝,冰冷地钻入人领口发间,连日阴雨令林间草木愈发青绿,生生不息,栖于其中的小野物却不愿出来,林旸在周遭转了两圈,除了自己和身后远远坠着的人,半只活物都未见到,她心中莫名烦躁,不知这人非要跟着自己作甚,于是便故意往泥泞难寻处走,想借此将她甩开,回去时再将她带上,没想到对方虽看着文弱,硬是跌跌撞撞地未被落下,林旸无法,只能踩着枝桠摘下几个野果,兜在一块灰包袱里带了回去。
女童见她折返,远远便往另一方向避让开,不厌其烦地坠在她身后,同她一道慢悠悠地往崖边走,林旸见她并无逃跑的心思,便也懒得斥责她不听话,自顾自点燃烛火,坐在桌旁挑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