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而言是洛渊在此碰了壁,平白生得一副世外仙人的清缈风姿,没想到竟全然不懂音律,不仅不懂,简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单是运用气息吹出连绵的笛音来便费了不少功夫,好容易摸清了方法,吹出的笛声却全然不成曲调,连林旸都教得纳闷,分明这人平时“教导”自己时游刃有余得要命,怎会在最需气息控制的笛音上偏不得要领。
两人坐在崖边“呜呜”吹奏了半月,连小宝贝都给这入脑的魔音驱离了领地,林旸终于在一日认清现实,看着故作镇定的洛渊叹了口气,强忍笑意道:“要不还是算了小美人,你喜欢听甚么,我每日吹与你便是。”
洛渊抿唇不语,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林旸给她看得心软,又忍不住地觉着她太过可爱,一时心痒难耐,一把将其拥入了怀中,满眼含笑的狡黠,“或者小美人唤我一声‘先生’,我便再教小美人半月,如何?”
洛渊下巴搁在林旸肩上,整个人给林旸又蹭又揉地在怀里拥着,语声中便难得含了一丝闷闷意味,“我不擅音律,便是再教上半年,亦难得其要。”
林旸听出洛渊语声中微有叹意,心中一软,正欲温言软语地哄她,却听怀中人又低声道:“你亲手制与我的竹笛便只能搁着了。”
林旸一愣,才明白洛渊在介怀甚么,分明只是她一时兴起想来的主意,这人却分外认真地将其视为珍宝,甚至为之耐心地尝试自己并不擅长的事物,林旸看着缓缓拂过笛身的修长手指,心尖上似是有蚂蚁爬过,由心口一直酥麻到了全身,在对方察觉她不对之前,倾身吻住了她温凉柔软的唇。
洛渊初时尚有些怔愣,不多久便反应过来,逐渐占据了攻势,林旸给她勾得耳垂殷红,身子也不争气地软了下来,反而被洛渊一把从地上抱起,一步步往小屋走去,事后这人还饮着茶平心静气地“教导”了她,“我于音律上难领其会,林小姑娘却可在我所教之处更进一步,先生愿教你。”
日子若能一直如此悠然闲适地翻过,便是平淡,林旸亦觉如饮琼甘,她从前从不敢奢望这些,也觉自己不配得到,如今即便骤然握在手中,亦有似是偷来的不安局促,这些难以言说的不安、自轻、患得患失,全被洛渊细致地察觉,又润物无声地一一抹去,林旸心有所感,眼底时而闪烁的微光便也随她安定下来,久而久之,竟也沾染了几分洛渊身上特有的沉静深远。
许是这段奢求来的安闲日子太过珍重,需得用万分沉重的代价才可偿还,林旸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度过未遇见洛渊前的漫长日子,也忘了自己为何从不敢奢望幸运,第四月,仿佛如期而至一般,变故终生。
那是一个同往常一般无二的晴朗日子,清晨的薄雾遁入小屋,在两人身周缭绕清润湿气,林旸伏在洛渊身上赖至辰时,方才懒懒起身,取了包裹出门,想去前次制笛的竹林中挖些竹笋回来,顺路猎一只野兔,今日的餐食便可解决了。那片竹林距此甚远,林旸难得寻见,心中着实规划了一番,又想取之制笛,又想利用林周藤蔑制两把藤椅,夜里便可同洛渊一起倚在椅上仰望星河,一起观星辰变换,日升月落,一起度过漫漫余生。
林旸归家的脚步在隐隐望见崖边小屋时缓缓停下,手中所提的包裹掉落,竹笋滚了满地,怕是不能再吃了,屋前两道人影无声对立,一人循声向她望来,只这遥遥一眼,便让林旸浑身冷了下来,甚至不必看清对方相貌,林旸便凭本能认出,是她回来了,是师父回来了。
林旸原地站了许久,彻骨的冰寒似要将她周身之血凝结成冰,令她迟疑地生出了自己已死的错觉,屋前两人对立未动,林旸脑中一片混沌,唯一一点清明全牵系在洛渊身上,用尽浑身气力方才逼迫自己动起来,一步步向屋前走去。
“是你带回来的?”妩媚而凛冽的女子红唇微张,好似杀人淬血的刀,自然地透出恣肆娇媚的寒气。
林旸浑身一颤,脸上霎时失去血色,融入骨血的恐惧猛烈敲打着她的神志,几乎令她跪下,林旸目光空洞,无意识地低头屈膝,“是,师父……”
行到一半的动作骤然顿住,洛渊一手抓着她的小臂护在她身前,眸中寒意凛然,“林旸。”
林旸低垂着头,身侧熟悉的气息似令她有所触动,林旸小指轻颤了一下,长睫微抬,却又给接着传来的娇柔语声打断,女子鲜红的唇角勾起,缓缓向她迈出一步,“林旸?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一声声轻悦耳,却似一枚银针直直刺入林旸脑中,轻蔑讽刺,纷乱的画面骤然涌现,破碎重组,然而却半点看不分明,林旸疼得耳中嗡鸣作响,浑身战栗,朦胧中只觉身侧之人紧紧抓着她,护她向后退回屋前,凌空向门内一抓,那柄倚在桌旁许久未动的寒刃便已到了洛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