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将钟林晚放在榻上,喉中都跑出了血腥味,耳朵里依然嗡嗡作响,混着加快的心跳声令人心烦意乱,林旸将人平稳放下,随即到另一间屋子去寻洛渊,进门时正见着洛渊垂首立于床前,背影清萧,两指自白霁颈侧缓缓放下,须臾,似是不信般再度触了上去。
林旸看得心上一阵绞痛,开口轻唤洛渊一声,连她自己也未听清,洛渊似有所觉,转身向她看来,漆黑的眸中难掩黯然痛楚,林旸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扯动了一下,一时疼得呼吸都艰涩,注视着她的双眼张了张口,洛渊见状微微侧过身子,让她将瑶光拔了出来,林旸提剑欲写,下笔时却又犹豫几分,只在地上简单写下几字,“我先去寻车马,等我。”
映雪宫的变故不知会被作何解释,最坏结果便是都推在她们身上,届时她们需要面对的便是同白霁一般密不透风的围剿,现下在那些人未反应过来之前离得越远越好,白霁和钟林晚不能单靠她们两人抱着,耗费体力不说,若是碰见人更会吸引诸多目光,轻易便被一路找了来,她们总无法避开所有人。
洛渊眸中暗色沉沉,盯着地面上的字蹙了蹙眉,到底也未拦她,昆仑山脉绵延千里,映雪处在腹地深处,几乎与世隔绝,想必车马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林旸见她抬眸看向自己,薄唇轻启,看唇形应是“小心”两字。
林旸轻轻点头应下,转身便走,她心中牵挂一事,只盼能尽快寻到车马回来,在路上再详细写与洛渊。
洛渊目送着林旸离去,复又转回身来,垂眸看着榻上之人,久久不语,初识时她曾言说白霁御剑之法不当,当以自身适应剑意,而非强行将其压制,于体伤害更甚,结果引得白霁决意同她交手切磋,两人也曾来往过几遭,未得胜负,彼此便约定日后再试,未曾想竟再也无法兑现当时约定,这一诺终究是落了空。
洛渊不知自己在床前站了多久,回神时门外已然站了一人,纤细羸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却坚定地一步步向她走来,她双耳暂受爆炸震响所损,竟未能及时察觉。
钟林晚的目光定定落在白霁身上,一瞬不瞬,仿佛世事外物再入不了她的眼,她眼中只能容下这一人,洛渊见她神情专注平静,恐她心神已有所损,默默上前一步,注视她片刻,终究未能拦她,她迟早会知晓,能拦得一时,难道还能骗她一辈子么。
钟林晚慢慢走到床前,垂眸看着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绕之人,她好像睡着了,眉眼间的淡漠散去不少,像她每次注视自己一般,敛去锋芒却也掩藏了柔和,她并非一无所觉,只是总贪心地想她能够坦诚几分,像林姐姐,像洛姐姐,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值得小白倾心,小白也曾同她对视时心如擂鼓吗,也曾像她一般思念得夜不能寐吗,她不曾向她问出口,现下这些问题亦不再会有答案了。
钟林晚视线下垂,落在白霁胸口可怖的伤口上,她迟缓地抬起手来,悬了半晌,未敢落下,手掌转而轻抚在白霁侧脸,一寸寸下移,最终静止,她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方才想起自己应做些甚么,视线茫然地扫过周遭,转身向门外走去,“包扎,替小白行针……”
踉跄欲倒的身影被一只冰冷的手扶住,却再也不是那人,钟林晚身子晃了晃,挥手想甩开对方,一时不稳却将自己摔在了地上,洛渊还欲扶她,钟林晚却突然拼命挣扎了起来,满脸悲痛欲绝的泪水,“别碰我,小白,我要去给小白寻药……要快点,快点……”她像一条被人扔在岸上的鱼,绝望而毫无尊严地挣扎着,悲鸣着,“小白说过会等我回来,她说过的……”
洛渊满目沉痛,看着钟林晚避之不及地躲避开她的手,好似如此便能逃避她不愿面对的现实,钟林晚抱着身子死死蜷在床边,战栗的牙关将下唇都咬出了血,混和着泪水从脸上不断落下,洛渊终是无法看她如此伤害自己,她不再尝试扶她,只在床前垂眸注视着她,注视着她身后让她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的人,半晌,语声低哑道:“钟姑娘,让阿霁走罢……”
钟林晚蓦地抬起头来,睁大了双眼看向洛渊,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愤怒,她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小白为什么要走,她已经答应过她不再走了,她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她凭什么要让她走!
钟林晚疯魔般地蓦地跪直了身子,两只手搭上床沿,像是虔诚至极的信徒,捧过白霁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小白不会走的,她曾答应过她……
手上传来的触感寒冷似冰,钟林晚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停顿片刻,突然小心翼翼地揉搓起白霁的手来,小白又冷了,她身上总这般冷,会生病的,钟林晚拉着白霁的手放在自己怀中,不住往手上轻呵着气,竭力地想让这具身体温暖过来,洛渊站在她身后默然看着,看着钟林晚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挺直的身子亦慢慢佝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