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拿在手中看了一阵,忽然抬头看向白霁,“你可曾见过鲛人吗?”
白霁正自垂眸调息,闻言目光落在林旸手上,而后转向她,“未曾。”顿了顿,语声没甚么起伏道:“阿渊曾言在酆都墓中见过类鲛的活物。”
林旸听她提及洛渊,眸光晃了晃,强扯起笑容道:“你们两个是甚么过家家的小孩子,一点秘密也不能留,非要互相报备一番么?”
白霁神色平静,冷淡的眸子瞧着她,“阿渊说你曾相救于她,要我莫要为难你。”不等林旸开口,接着道:“我未见阿渊受过那般重的伤,险些留不下命来,那大夫换药时曾言她身上青紫淤痕可怖,想来受罪不少,你那时将她独自扔下于情理不合,便是她先招呼过我亦难与你和颜悦色。”
林旸听着白霁的话心口紧缩地发疼,脑中蓦地回闪过磅礴大雨中一角坍塌的小屋,昏暗的光线,断续的血迹,以及缩在墙角遭血污的单薄白衣,自前次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她已许久未再回想过了,想不到今日竟会卷土重来,林旸强扯了扯嘴角,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和颜悦色’这词用在你身上倒更叫我害怕了。”
白霁见她脸色愈发苍白,静默片刻,平淡道:“此物在酆都墓中你们也曾见过么。”
林旸闻言一怔,强迫自己收回神来,摇首道:“未曾,这东西我亦是头一回见,这等材质莫说现今少有,便是我下过不少古墓,亦未在如山的殉葬品中得见一二,可见其珍稀,传言南海之外有鲛人,善于织绡,所织之物,入水不濡,月白如霜,世人罕见,不仅如此,鲛人泣珠,人尽皆知,与这墓中所见的东西不谋而合,是以才有此联想。”正难得说得正经,忽然笑了一笑,眉眼温柔,“小美人平素最喜着白衣,收集与她制成新衣倒是合适。”
白霁瞧见她神色,向甬 道深处移了视线,“走罢。”
两人休息片刻恢复了些体力,接着往深处追去,有水做阻凭白多耗了许多气力,游不出一个时候林旸便又觉气息急促难以为继,前头依然只能望见幽邃的虚无,至今连间旁开的耳室都未寻到,林旸心中急得发慌,片刻不肯再停,游出一段再度被白霁抓住了肩膀。
“干……甚么。”林旸猝然停下,身子竟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幸而借肩上的力道及时稳住,一开口方发觉牙关咯咯打颤,身体被水浸得冷入骨髓,连热气都呵不出了。
白霁默然不语,林旸只觉从肩上一阵暖流传来,凝神顺其周转过周身,再开口时声线已然稳了,“多谢。”
白霁直勾勾地瞧她一阵,瞧得林旸开始对着水面照自己的脸了,这人才开口道:“‘多谢’这词从你口中说出,亦叫我害怕。”
林旸像是发现了甚么不得了的物事,扬着眉毛笑起来,“你还会同人说笑啊?”
白霁神情果然转瞬冷了下来,“我未与你说笑。”调转头自顾走了,林旸随在她身侧,浅淡的眸中才见了沉色,方才的情况实际很是危险,若非她们未被分散开,自己必会闷着头向前急追,难以察觉水温逐渐降低,待到停下时怕连手脚都不听使唤直接便沉底了。
这时距她们与洛渊宋尘失散已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若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只能宽慰自己一路未见着尸首血迹,人定然没甚么大碍,只不过被墓中隐秘的机关同她们分开了而已,这般想着眼睛便细细观察起周遭的环境来,这条甬 道因着雨水灌入只能看清贴近墓顶的一点范围,一成不变的青绿石砖着实没甚么看的,林旸与白霁并肩而行,知晓她会注意前头的动静,便自贴近墙面关注起上头的东西来。
露出水面的墙体覆了厚厚一层青苔,林旸取出匕首来刮净一片,心中同时生出疑问,寻墓取穴最忌定在阴雨潮湿之地,年深月久湿气必然侵蚀墓墙毁坏墓穴,这岂不是让自己百年后曝尸荒野?
青苔湿漉发粘,刮下一层便牢牢附在匕首上,林旸不得不使出大力道,刀锋与墙面不断擦出叫人牙酸的锐响,林旸越刮越是吃惊,这墙面竟是干干净净,没留下半分关于墓主人的线索,林旸觉得胃疼,不死心地接着往下刮,忽然听着背后一道淡淡语声,“难听。”
林旸回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未停,“那能有甚么办法,这甬 道不知何时到头,只能在墙上找找线索。”说着话,脑子里忽然一线灵光闪过,寻常的甬 道自然没多么长,她们走过的这段路少说已有十几里了,十几里的甬 道,会不会已然穿过了这座山体,通向了与之相依相邻的另一座“山”,通入了该受活祭的所谓山鬼之处,如此一来她们寻到这处墓穴,当真是适逢暴雨的意外所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