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谷底位置极低,深入山脉根部,加之闭塞不通,倒不比外面那般天寒地冻,只是要褪尽了衣裳仍是十分冷的,林旸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接连七日生死边缘的消磨令她迅速消瘦了下去,只这般看着钟林晚都觉得心中闷闷地难受,不知洛渊是以何等心情日夜守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衰弱下去的。
“等你忙活完人早就死了!”张瞎子张口又骂了一句,右手向怀中摸索一阵,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坐床头,别挡住我,今天让你这小崽子见识见识什么是才真本事。”
钟林晚忙不迭地缩在了床边,还没等开口答应张瞎子,一条极细极长的银光突然向她面前直窜了过来,快得只能看见一瞬银光,宛如一条银蛇般一头钻入了林旸左臂,继而探出头来游向其肩膀,竟转瞬游走遍了全身。钟林晚本身不会功夫,只觉得眼花缭乱,甚至捕捉不到那银线是如何移动,耳中忽听得张瞎子大喊一声:“着!”银线应声绷紧,在钟林晚反应过来前挟着数蓬细小血花迅速抽离了回去。
“啊……”
与此同时林旸的身子忽然剧烈一抖,喉咙中发出压抑的一声低吟,竟顺着银线抽离的方向挺身坐了起来,钟林晚一惊忙扑在她身上令她躺倒,有一瞬间林旸竟睁开了眼睛,定定瞧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钟林晚,很快便又失去了意识。
一切发生得太快,钟林晚尚在开心地念叨“她看我了,林姐姐方才睁眼看我了!”,张瞎子锤了锤自己的腰板径自站起了身来,顺手拿过摆在手侧的一方银盘,右手一松盘中便接连响起几声叮当脆响,张瞎子摇头晃脑地啧了几声,大摇大摆地迈步往门外去了。
“张前辈……”
身后传来弱弱的一声呼唤,张瞎子用力啧了一声,背对着她停下步来,“还有什么事?”
“林姐姐身上还有别的伤处……”
“你替她医治。”张瞎子果断打断了钟林晚的话,语气中竟带了些许威严,“你当我叫你进来只为按住她吗,你师父不会连这等小伤的医治办法都未教与你罢?”
钟林晚听他忽然提起师父不由愣了愣,师父尚在世时曾时时叮嘱过她,要她莫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也不曾同她讲过自己有何亲友家人,是以与师父朝夕相处的十几年里钟林晚始终以为她是孤身一人,此时突然听这个初次见面的怪老头提起师父,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许是碰见了师父的旧识,只是不知这人与师父究竟是何关系?
钟林晚一愣神,张瞎子便已推门走了出去,钟林晚张了张口,终究收回了视线,强自稳下心神看向一旁昏迷的林旸,桌面不知何时被人摆放了一套银针,针尖闪烁出点点幽冷光泽,同她惯常使用的一般无二,钟林晚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触碰上那抹熟悉凉意。
门被“吱嘎——”一声从内推开,三道视线同时望了过来,张瞎子得意洋洋地环视一眼,将手中之物随意往前一推,那银盘便被洛渊稳稳接在了手中,十二枚银针静静躺在盘底,由于在血肉中存留过久已渡上了一层淡红血色,洛渊的视线久久凝在银盘之中,许久晃动着目光抬起头来。
“你不必谢我,我本意也并非为了救她。”张瞎子满面春风地捻着两根胡须,此时心情好了说话倒也不怎么冲了,颠着步子晃晃悠悠地往临近的一处小屋走去,“剩下的让那小崽子处理便可,等那倒霉女子醒了我自会提我的要求。”
洛渊注视着张瞎子慢悠悠地走进一扇门中,视线继而转向身前紧闭的房门,门内像是有感应般随即开启了一道缝隙,钟林晚从中探出头来,面上带着严正表情,“洛姐姐你进来罢。”
洛渊抬眼往那门缝深处看去,眸中晃了晃,默默随钟林晚踏了进去。
意识长久地处于一片昏黑之中,虽能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身存在,偏偏什么都做不了,不能睁眼不能开口不能动作,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还能留在这里,一生出自暴自弃的想法心中便闷闷地疼,眼中酸涩地想要落下泪来,分明连这具躯壳都感知不到了。
在虚空中不知游荡了多久,耳中终于垂怜般地透入了一丝声响,三魂七魄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起来硬生按回到了身体里,胸口突然吸入一大口冷气,喉中接着干涩地咳了起来,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了数日,眼前朦胧地出现一线白光,林旸皱着眉头低吟了一声,耳边传来慌乱的几声碰撞,身体被人轻轻抱了起来,一股清凉滋润的感觉渗入唇齿之中往身体深处流去,将林旸混沌不明的意识也给拉回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