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纯还记得给她补习数学的老师是这一个很憨厚的女人,每次课间五分钟,旁边的小孩都出去疯跑,只有她还坐在课桌面前,小心翼翼和老师谈心。
把那些,本应该和最亲近人说的话,全部说给一位陌生的老师。
原来已经这样久了。
她也想了这个问题这样久了。
应涛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挣扎:“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应纯没说话。
她都记得,全部都记得。
只是现在回忆起来,心脏竟然是会痛到麻木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麻木下去,直到一直被层层包裹的心脏因为再也承受不住麻木破开了一个口子,这么多年积攒起来,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将她打败的委屈卷土重来,竟然这样凶猛,直接让她原本平静的瞳孔渗出泪来。
泪水密集,一颗颗落下来,砸在桌面的边缘,弄湿衣服的下摆。
眼泪是烫的,是会疼的,落在的每个地方都能浇融出一个个洞来。
应涛见应纯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应纯不似刚才那般平静,声音染上哽咽,“可为什么,她爱我,不能用一种更柔和的方式呢?”
应涛愣住,反复消化着应纯话里的意思。
他第一次看到一向内敛冷静的女儿哭成这样,却忘记了不是每个人从小到大都会忍耐,面前的人就算在隐忍克制,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没有人有剥夺她选择脆弱的权利。
女孩低下头,没再掩饰自己脆弱的一面,擦拭着不断掉下的泪,又重复了一句:“为什么,不能用更柔和一点的方式呢?”
有时候她宁肯不要那么多应涛口里的付出,也只希望妈妈能将爱具像化在她的身上,柔和一些,柔和一些就好。
可为什么总是不能呢?
一定是严厉的、苛责的话语才能叫做爱吗?
这样严格的方式让她收紧身上所有外露的性格,小心谨慎到一步路都怕走错,一件事都怕做错。
可爱,本来不就应该是柔和的吗?
她知道也理解父母之爱有时候不一定要直白到宣之于口,可是为什么呢?不能用更柔和一点的方式告诉她呢?
哪怕是受伤以后最普通的一句安慰。
一句也好。
可是一句也没有。
今天最难过的是她已经摊开问冯姜,可她还是没有半点为她考虑的意思。
这才是最难过的吧。
被亲近的人反复否定。
应纯想,今天真的是最糟糕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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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庭澜之后,应纯刚关上门,将手上提的包放在鞋柜上,换好拖鞋往沙发的地方走。
坐下后,女孩缩在一个角,双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
她像是要在沉默里坐到地久天长,只不过她没有沉默很久,不知道是再次回忆起了记忆深处某个格外痛的地方,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砸落。
一滴滴,再次打湿她的脸颊。
然后在某一刻,像是再也忍不住心口决堤的难过,喉间的哽咽击碎她的强装的平静。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放声哭泣。
喉间漫出苦涩的水,让她的抽噎声断断续续。
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到底持续了多久才退潮,应纯将头埋在膝盖处,颤抖的肩膀表示她此刻没有再强忍情绪。
唇间干涩无比,应纯抬起头,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
刚抿了一口,门外传来敲门声。
“咚咚。”
应纯拿着水杯的收僵住,没给她反应太长时间,门外传来电子锁开门的声音。
她快速整了一下微微凌乱的头发,假装自己继续喝水的样子坐在那,不想让靳逸嘉发现自己的异常。
可这人就是奔着她来的一样,连衣服都没换,就坐在她身边。
昨晚的事仿佛已经溶解在他们两人之间消散到几乎看不见,他们默契都没再提,靳逸嘉看见她因为哭过肿起的眼睛,自然注意到她眼角还残留着泪。
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强压情绪,靳逸嘉撑着手凑近她,清凉的薄荷味扑面而来,他眼里如墨翻滚,然后屈起食指关节格外轻柔地擦她的眼角。
“谁家的小猫,哭成这样了。”
应纯听到他这样说,原本被仓促擦干的眼角又潮湿起来,一滴滴滚烫的泪砸在靳逸嘉的手指上,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缝隙下滑,像怎么下也不会停的雨。
靳逸嘉见她哭成这个样子,知道现在以她的状态,估计很难讲话,他心中苦涩不比女孩少,却努力将情绪放平:“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你说了什么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