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缓慢回神,偏头看向他:“又弄丢了。”
“嗯?”
“铃铛。”
连珩的指尖微动。
“我不是有意的,”余景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着,“我不知道祁炎会扔我的东西。”
“嗯,”连珩轻轻应了一声,“没关系。”
这不该是余景道歉,也不该是连珩原谅,可两人却诡异又默契地完成对话,似乎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以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翻过去一页。
就这样?余景想。
连珩虚虚包着他的手指,目光温和,好像在说:就这样。
余景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大脑一片空白。
激烈的情绪起伏之后,像极了三四月的回南天。
冷热相撞,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汽,氤氲着让人难过的气息。
和祁炎离婚,然后呢?
余景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还是昭告天下他们不再有什么关系?
离婚?离什么婚。
他们在法律意义上分明什么都不是。
普通的夫妻尚且还有个仪式,民政局走一趟,一个印章戳上去,红本本变成绿本本,也宣告着一段关系的结束。
他们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被一句承诺绑在一起,没有任何利益保障。
他们不被承认,余景从高中就应该知道。
这条路难走,也是曾经反复听到的劝告。
十年前的回旋镖终于扎在了他的身上,带着陈年的锈斑,足以致命。
轻轻的叹息,仿佛被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一样,急促而又沉重,余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疼得弯下了腰。
嘴唇上下一碰,话说出去也就说出去了。
可这之后密密麻麻的疼,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缓不过来。
从懵懂的十五岁开始,他的所有记忆都与祁炎联系在一起。
高中、大学、创业、结婚。
他几乎过完了普通人的一生。
风风雨雨经历过,柴米油盐也没出错。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他想不出别的过法儿。
“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吧。”
余景轻声说着。
“不用担心。”
-
余景并没有太多时间去难过伤心,因为他屁股后面还有一堆破事找他。
他换了个手机凑合用,刚一开机就接到了校领导的电话。
采访又提前了一些,结束后刚好可以赶着暑假播出。
余景没有一丝感情起伏,应下来后就去忙着去准备采访资料。
两天后,采访在下午开始。
余景按着事先准备好的回答,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结束后,他拿着之前准备好的稿件出门。
走下几节台阶,人站在阳光下,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去哪。
自从那天他提出离婚之后,祁炎就没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仅如此,甚至连一个消息都没有。
隐约的不妙如阴影般拢上心头,余景说不出来的难受,却也不知如何发泄。
他回了趟家,把之前整理的有关采访的资料全部整理好放进书柜。
趁着天色尚早,又去了趟徐杨家里,但没找着人。
他知道徐杨在附近的一家网吧当网管,余景刚放假的时候去看过一次。
不怎么忙,来人了就给开台机子,没事的时候徐杨就趴着写作业。
余景是真没想到徐杨还能在这地方写作业,结结实实感动了一把。
这种心情比看见班里的尖子生拿省前三还要激动,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种心情的时候还是在祁炎身上。
一次没考好大不了再来一次,书上的知识点就那么多,只要愿意学就一定能学好。
余景背着父母卖掉了自己能卖的出去的所有东西,每天省吃俭用,扣扣嗖嗖,什么都舍不得。
可对于巨额复读的费用,那些零花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升高三的暑假,那么关键的时期,余景撒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大的谎。
课外补习班的学费烫手,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不算小数目。
余景每天按时出门补习,背着书包去兼职发传单。
两个月晒得又黑又瘦,终于在开学前几天攒够了给祁炎复读的学费。
他把那些钱拿去给祁炎时,祁炎愣是半天才反应过来。
“阿炎,再考一次吧。”
在余景的认知里,总是要有个大学上的。
祁炎自暴自弃不过只是没钱,如今他把钱拿来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天祁炎把他抱得很紧,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
再后来,余景看着祁炎的成绩一次比一次考得好,排名一次比一次排的高。
他就像只笨拙又认真的蜗牛,被拉扯着走出泥潭,慢慢爬到和余景差不多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