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大喝一声,一拥而上,将正准备打开棺材的小弟压住。
因小弟已是朝廷命官,赌场掌柜纵使是这儿的地头蛇,也不能拿他怎样,却转而冲着爹娘撒气。
小弟的双手伤势狰狞,皮肉向外翻,身上衣物尽是尘土,发冠散乱,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掌柜和爹娘。
他嘶哑着咆哮,质问着姊姊到底怎么了。
小弟的声音像是野狼的悲鸣,但又被家仆压着,只能费力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好似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赌场掌柜心中本就火气滋生,如今被他这样望着,更是火大,转头夺过家仆手上的棍子狠狠地打在爹娘身上。
小弟一遍遍问着,直至嗓中咳血也不曾停下,可他忽然见父亲拿过家仆的棍子朝自己走来。
父亲面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谄媚地看着赌场掌柜,后快步走到小弟面前,恶狠狠地说他是不孝子、念书念疯魔了、竟然连爹娘都不认之类的话。
父亲高举木棍,一下一下打在小弟的右手,说是要让他以后不能再念书。
念书,是汪招娣期盼着小弟的出路,也是小弟最大的梦想。
小弟猛力挣扎着,却被不断冲上来的家仆摁得死死。
他在手骨断裂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好似看到了汪招娣曾经也是这样被眼前的畜生对待。
父亲的棍子打在伤处,断骨刺出皮肉泛着森冷的白。
小弟被一路拖回了家中囚禁,直至海平德回来。
海平德听完小弟的诉说,浑身发抖,想着要去报官,又想着已躺在冰冷棺材中的姑娘,再看小弟已开始发炎流脓的伤口。
他一时之间被火气冲昏了头脑,拿着刀就要去为汪招娣和小弟报仇。
第77章 马蹄
小弟挣扎着站起身拦住他,眼中含着悲哀和恳求。
他说,平德兄,你我都是朝廷的命官,但这里是那赌场掌柜的地盘,我们报不了官的。
而赌场的掌柜和如今镇守在这儿的将军皆是秦姓,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若是那将军有心要压下此事,他们二人定是翻不得身的。
小弟恳求着,让海平德去京城报官,当今圣上贤明,只要那身在高位的皇帝有所耳闻,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海平德听得他的话,心里头那蔓延的火气被兜头而下的冷水浇灭,只得悲戚的点头应下。
不承想,二人第二日将要回京,就见一队守关将士自远处打马而来,几次眨眼便到了二人身前。
为首的那人坐于马上,虚虚地向二人行礼,说是秦将军有请。
小弟同海平德对视一眼,心知这怕是场鸿门宴。
小弟转而向那将士笑着应下,后倏地转头,扬手一鞭打在海平德的马上。
那将士反应也是快,当即就要弯弓搭箭,不料,却被飞扑而来的小弟拽着摔下马去。
小弟一面嘶吼着让海平德快些跑,一面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扣住将士。
四周马匹受惊,被他困住的将士拔下腰间弯刀,反手扎进小弟的腰腹,待他吃痛时迅速爬起。
待到海平德向后回望,只见小弟已被高高扬起的马蹄踩进尘土里,自远望去,那片土地鲜红一片。
他极想调转马头,可是他不能辜负小弟对他的信任,遂咬着牙绷着身子挥舞着马鞭快速朝远处离去。
海平德和小弟一样,本是高高兴兴满怀期待的回乡,不承想,方一回去,便听到了如此噩耗。
海平德心爱的姑娘已化作枯骨,和他一道念书吃住的兄弟被马蹄踩进尘土里,再也辨别不出原来开朗乐呵的模样。
此前在海平德眼中,村民虽是个陌生人,但好歹也是同乡,可经此一役,那些个同乡连带村子,在他眼中都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海平德驾着马,日夜兼程一路疾驰,片刻都不敢停歇。
他怕自己只要一停,身后就会出现守关的将士,或是面目可怖的村民将他捉回去。
海平德不怕死,只怕报不了汪招娣和小弟的仇。
等到海平德抵达京城时,已是胡子拉碴的落魄模样,压根瞧不出离京前准备回去迎娶心爱姑娘志得意满的模样。
文官不得在街上打马而行,海平德只得下马牵着缰绳在人潮中穿梭,找寻回府的路。
海平德一心赶路,路上并未停下脚步去浪费时间,只在路边匆匆买了干饼,在马背上果腹。
好在那一年半间,君子六艺,他习的不错,这才没叫他摔下马去。
如今的他仍旧紧绷着心弦,匆匆神色被茶楼中的刑部尚书家二公子望见,那二公子晓得父亲看重这个海平德。
他对于海平德回乡也是略有耳闻,现下虽是好奇他是怎么变这般落魄,但将此事告知父亲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