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立时一团哄乱、议论纷纷,几个人头攒在一起,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陛下,陛下,陛下有旨!”
一道细细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不惹人注意,只能一再努力放大,放大到所有人都听到。
那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殿内的吵嚷声渐渐平息,无数双眼睛盯着皇帝身旁,红色的凤凰飞天洒金裙铺于蹭亮的金砖上,洁白细腻的香粉勾起脸上道道沟壑,透出内里深深青色。
苏皇后知道这是自己和皇帝唯一的机会,在“父亲”和儿子反应过来制住她之前,快速开口。
“陛下口谕,因龙体抱恙,禅位于怀王,望众位大臣尽心辅佐。”
苏皇后一字一句极是清晰,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然而语音刚落,就被冲上前的大皇子狠狠抓住胳膊,就那么一拉一拽,脚步不稳的摔倒在龙椅前。
“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失心疯了,在胡说些什么,就那么盼不得孤好,孤是真龙天子,不是什么被当野种养大的人比得上的。”
皇帝眼神焦急的呜呜作响,然而身体和舌头都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皇子一下一下的狠狠摇晃着苏皇后,全然不顾她脸上手上擦破的淡淡血丝。
末了站起身后,还重重的踢了几下。
看着朱栩整个人似乎疯癫了一样对着他的生母苏皇后又是踢又是骂,下面臣子一片目瞪口呆,随即而来是浓浓的寒心。
一个人能这样对待生母,那么将来对于子民又会有多大的包容和仁爱之心。
苏子义抿着嘴,似乎非常满意的溜了一圈儿众人的表情,这才缓缓示意康公公阻拦一下,好歹不能让人死在养心殿里。
明靖帝死死的瞪着眼睛,却无能为力的看着几个侍女扶着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苏皇后下去。
韩老低着头思索苏子义的用意,一个暴虐的皇帝对于皇朝来说,有多危险,前朝的例子数不胜数。
大皇子或许并不知道他在众臣心中留下了心狠手辣的印象,但苏子义从头到尾作壁上观,只在最后才让大皇子收手。
不像立威,却似是起了反作用。
“臣有事启奏”
礼部左侍郎张恒远,弓着腰走出队伍,明明五十不到的年纪,头发却比苏侯爷还白。
中年丧子的他在那之后精气神都不如从前,默默不语的不知在后面站了多久。
萧北辰的瞳孔猛然缩起,韩老的腰似乎也不怎么弯了,两人紧紧跟随着张之安的移动,心中打起警惕。
张恒远,苏氏一派中的异类,多年来安分守己到让人忽略,而唯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他的身份,前太子妃张氏的大哥,怀王的亲舅舅。
那位传言害了自己亲妹妹,被前东宫侍卫刺杀次子的人。
朝堂气氛一时凝滞。
暗沉的黑色瓦片带着一个个缺口,土黄色的墙壁上坑坑洼洼,还有同样东倒西歪的菜苗子。
徐瑾静静站在屋檐下,双眼放空的看着四四方方的院子上方,脑中思绪如海水般缓缓铺开。
不远处,一个奶娃乐此不疲的追着一只金毛猴子,中间顺带踩倒几颗小苗。
红扑扑的脸蛋、几颗米粒牙,配着脏兮兮的衣服和沾满泥巴的小手。
阿乐终于受不了呜呜几声窜到了徐瑾脚边,躲在她的小腿后面,探出脑袋龇牙咧嘴。
五皇子摇摇摆摆的晃动几下,短短的胖腿支棱着胖乎乎的小肚腩,停在徐瑾面前,好奇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
“娘”
刚踏出屋门的顾璨差点绊倒在门槛上,一手扶着门框,咬咬后槽牙盯着五皇子。
“娘,娘,娘”
五皇子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词儿,对着没反应的徐瑾连续喊了几声,而后张开胖胳膊,“抱,抱!”
“谁教你的,不许乱喊,你娘还在庙里呢!”
顾璨虎着脸蹲在胖娃前面,挡住他的视线,随着他的晃动,也左一晃右一摇。
本来想追问徐瑾的事情也忘在一边了,大哥和其他人商量其他事去了,徒留他在这里养伤和平复心情。
奶娃瞅不到“娘”了,鼓着小嘴重重的在地上蹬着右脚,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眼见坏人不肯让开,奶娃终于耐不住性子的“嗷呜”一声,那双沾满泥巴的小手“啪”的挥在了顾璨的脸上。
“二爷”,刚进院子的小厮清风和明月睁大眼睛,匆匆跑了过来。
“哇哇哇”,胖娃努力撇开嘴,白嫩的小脸上瞬间多了几串泪珠,“娘,娘”
原本还板着脸的顾璨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昨夜历历在目,瞬时鼻尖一酸,伤心一阵涌起,走神间由着胖娃的泥爪子霍霍了他的衣服和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