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颗豆大的雨滴落在了徐瑾探出的睫毛上,颤颤巍巍地滑落在脸上。
黑色的云沉沉的压在头顶上方,隐隐夹杂数条银光,四周狂风呼啸,沙尘飞扬,稳固的马车居然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快找地方避雨!”
周围连旁人都没有,好在阿犽和如娜很快在不远处找到了一间废弃的木屋,似是山中猎人的落脚点,几人压着雨滴刚躲入屋中,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一道明亮划过天际,犹如银蛇狂舞般在天空作乱,雷声滚滚而来,直直炸响在耳旁。
宫檐下的铃铛不停翻转,声声清脆被淹没在这电闪雷鸣中。
小青砖上泛起朦朦胧胧的白雾,天与地被连绵不断的雨幕连接在一起,随狂风折叠出各种曼妙的身形。
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影打在翊坤宫的偏殿之中,外面震耳欲聋的雷声丝毫没有打扰里面的一片寂静。
“那婆子最近清醒的时间长了,一开始不愿意开口,每日就是沉沉抱腿缩在床上,后来奴婢一直让人守着她,睡觉也守着,这婆子经常做噩梦。”
“一做梦就大喊大叫,手脚不停挣扎,好几次奴婢听见她喊那不是大夫人的孩子,而后又喊着什么牡丹,错了,什么大蟒的,但每次最后一直喊着她什么都不知道,请老爷放过她家人,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对了那婆子傻的时候,有次居然对着墙壁磕头,说主子的肚子真好看,将来定是个惹人疼的小棉袄,一会儿又说这肩膀上的胎记像朵梅花,定是梅花仙子来投胎的。”
“轰隆”,一道闪电扑在黄色宫瓦上,瞬间点亮了荷香惊恐失措的一张脸。
交叉于腹部的双手紧紧握住,下唇被牙齿死死咬住才能不让声音发出。
下面的人没注意到上面的反应,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说来也奇怪,那婆子有时清醒的时候规矩极好,用膳的时候从不露齿,手脚极轻,就像官家里的掌事嬷嬷。”
雷声雨声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上,杂乱无章,就似荷香现在的心情。
直到一声娇媚在身后悠悠响起。
“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待荷香送人出去后又回到偏殿,发现萧贵妃已然站在高高的窗台前,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大雨雷鸣。
“娘娘,这儿风大,小心晚上又要头疼了。”
萧贵妃慢慢的转过身子,一双美眸在黑暗中亮得出奇,“荷香,你跟了我也快三十年了,半辈子都陪在高高的宫墙之内,你想奶娘吗?”
荷香是萧贵妃的心腹,也是她自小奶嬷嬷的女儿,情分非比寻常。
“阿娘她很好,现在小宅子里有人伺候,有孙子亲,能吃能睡,奴婢一点儿都不担心。”
萧贵妃唇角一弯,“小宅子也好,好歹比这宫里清净多了,也热乎多了,没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阴私秘密。”
偏殿之外有宫女们守着,自认不必担心会被别人听去,但荷香还是有些头皮发麻般的紧张。
“娘娘,青姑会不会,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唇角的笑容渐渐褪去,发间的金色凤钗叼着一颗夺目红宝落在额头中央,淡淡的光辉中眼神愈发冷凝。
“以前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待她那么好,却从不教她规矩和对错,其他的乖巧懂事,也没见她疼爱多少。”
“据说当年她在离宫早产生的孩子,而苏老夫人一直被特许陪在身边。”
“一前一后生下孩子,现在看来胆量和野心一个都不缺。”
荷香无论怎么想都有些匪夷所思,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怎么敢。
“是不是真的,使点银子就知道了。”
萧贵妃的脸上似乎露出某种奇异的愉悦,转而变成沉重的黯色,铺天盖地的悲伤溢出心头、爬上眉梢。
这雨来的急,去得也快,老天爷向着下面宣泄完不甘的心情后,就止住了暴虐,徒留一片落叶泥泞之景。
乌云散去,褪去沉沉外衣,夜幕徐徐拉开,点点星光遍布苍穹大地。
徐瑾乘着风站在一处小山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几处跳动的红色。
“高叔在那儿?”
如娜的掌心托着飞得歇了翅膀的小黑蝶,“这么隐蔽的庄子,高叔来这儿干嘛?”
问题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但没有太多纠结。
阿犽四处环绕一圈,挑了条近路下去,徐瑾等人随后无声无息而下。
对面的庄子明明灯火燃燃,却悄无声息,周围更是连点牲畜的动静都没有。
如娜趴着庄子外侧边的一颗树上想探探里面的情况,结果不知是雨后树枝太滑还是太细,咔嚓一声,引来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