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相公请便。”
沈红蕖趁着无人之际,为虾子巷的牌位,又上了一次香,寂然师太圆寂后,想来这琉璃庵难以为继,眼看着就要关门了。
恐怕这是她最后一次前来凭吊故人了。
上完香后,她又对着寂然师太的牌位,拜了三拜,过了许久,姬澄明还不见回来,她欲要请辞告别,到了那灶房之中,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一愣,旋即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只见姬澄明和嬿儿两个人,围着熄了火的土灶,脸被烟火熏得黑黢黢的,恰似一个是黑脸大猫,一个是黑脸小猫。
原来自寂然师太卧床不起后,嬿儿只是用小风炉煮些粥吃,许久不用这大火灶,这灶中一下子断了火,再去烧时,怎么也点不着火了。
姬澄明前去烧饭,谁知那灶台里的灰积的太多,无人打扫,他捅了捅,灶台里的灰一下子蹦出了,糊了他一脸,他眉毛鼻子都黢黑了,原本苍白洁净的面庞也是罕见的狼狈,活脱脱像个大花猫。
门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姬澄明回过头来看着沈红蕖,神情颇为狼狈,摸了摸鼻尖,“让你见笑了。”
她好不容易止不住了笑道,“想是这灶台里面积的灰太多了,加上这些日子下了几场雪,那些柴火受潮了,这才生不起火来,将这灶台里的灰清一清,再换一批干燥的柴火,便能生起火了。”
她五六岁便便帮着阿娘李素珍烧火做饭,待卖到了楚云阁,更是日日夜夜在大厨房里帮忙,最会生火了,因而一眼就瞥见这灶台出了什么问题。
嬿儿高兴地拍手道:“贵人,你真厉害,你怎么一眼就瞧出来了?”
沈红蕖笑而不语。
姬澄明道:“这里腌臜,贵人请先出去吧。”
沈红蕖并不走,而是带给他一条手帕子,“喏。”她微微一笑,“擦擦吧,就当时那日我还你手帕的恩情。”
他垂眼,看着面前的手帕子,许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喜欢用素净的手帕子,用翠色的丝线在上马绣一个小小的兰草。
她,还是当初的那个草姐儿,蕖香罢?
他的眸中,多了几分怀念,只是低着头,她瞧不见罢了。
见他迟迟不接,她以为他不愿接,便道:“一条手帕子而已。”
他回过神来,接过手帕子,抹了一下脸上的黑灰,一下子又露出白皙的额头,和那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
那双眸子,那么深邃,像是澄净的湖泊,倒映着她的影子。
那一刹那,她有些晃神,暗自纳罕,明明前后不过只见过两次面,不知为何,她对眼前这位姬相公,心中总有一份熟悉之情。
嬿儿按照沈红蕖的话,清了灶膛里的积灰,将火烧了起来,火烧得很旺,饭很快就煮熟了。
这股饭香,倒是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出门前,她只吃了两个羊肉角儿,此时倒是觉得有些肚饿,她该走了,打扰他们二人吃饭就不好了。
“沈姑娘若不嫌弃,坐下来同我们一起吃些吧。”姬澄明在一张小桌子上,已经摆下了三幅碗筷,对着她很自然而然地说道。
她稍稍一犹豫,竟点头答应了,竟是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姬澄明、嬿儿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而坐,桌子上摆着的不过是粗茶淡饭,一碟子炸豆腐,一碟子青菜,一碗烧冬笋,却是一人一碗浮元子。
望着碗中的浮元子,她有些惊讶,京城人过年不都是吃角儿的吗?怎么这里同南边一样,是吃浮元子的?
她并不言语,低头吃饭。
这一顿饭,倒是十分和胃口,是记忆中的家乡味。
“姬相公原先可是金陵人?”她问。
“祖籍是。”他答。
她缓缓说道:“姬相公做的饭菜,味道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
“这位故人现在在哪里?”嬿儿满嘴塞着饭菜,口齿模糊地说道。
“他……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回不来。”
“哦,那他对贵人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否则,过了这么久,贵人怎么还会记得他烧的饭菜味道。”嬿儿扮成小大人的模样,颇为得意的说道。
沈红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嬿儿说的很对,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姬澄明低头,默然无语。
……
饭罢,沈红蕖前去告辞。
许是过了许久,终于吃到了家乡味,她心中原本阴翳的心情,一扫而空。
回去的路上,她沉思了许久,问小橘道:“小橘,你还记得你娘亲做饭的味道吗?”
“当然记得!我哪怕吃遍山珍海味,也绝不会忘记我娘亲做的味道,我最喜欢我娘做的烧面筋,那可是一绝,比肉还好吃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