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吧。”那人低声说道,是沙哑至极的黯淡。
她稍稍一犹豫,便接过了手帕子,拭去了面庞的泪水,她的泪水沾染了脸上的胭脂和铅粉,在手帕子上留下一道绯色和白色的水痕,是一朵朵飘零的花瓣,落入了流水之中。
“谢谢。”她重整了妆容,稍稍恢复了镇定,口吻之中带着几分强装镇定。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并不抬头看他。
“请问公子姓名,我让婢女将这手帕子洗净了,再换给公子。”她心绪稍稍平复,微红的双眼打量着面前之人,只见他身材消瘦,面容清癯,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萧瑟,像是傲立在悬崖边、生长在石头缝中的苍柏。
“不必。”他低下头去,仿佛躲避着她的视线,口吻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地说道。
见他如此冷淡,她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分恼怒,便将手帕子还给了他。
她转身就走,他却猛地抬起头,开口说道。
“你不开心吗?”
“开心?”她止住了步伐,微微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无悲无喜道:“我只是,继续活着罢了。”
活着,完成她的使命。
她走后,他的眸中,才仿佛咆哮的海浪一般,翻滚着是无穷的思念和眷恋,他握着那条手帕子,紧紧攥到了手心之中,还存留着她的温度,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绷紧了全身的筋骨,才克制住想要告诉她一切的冲动。
她没有认出我。
这样也好,曾经的陆霁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如今的姬澄明,也只是活着而已。
……
“澄明兄,原来你在这里!”
鲁仲寻了过来,却瞧见他独身立在水畔,神色寂寥,上前说道愤愤道:“澄明兄,这里不是你我二人该待的地方,咱们走吧。”
姬澄明点点头,和他一起离去。
“咦,澄明兄,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可是哭了?”
姬澄明走在前面,并不回头,声音沙哑。
“刚刚风大,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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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宋人曾极的《桃叶渡》。
第115章 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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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仲絮絮叨叨地说刘玉郎丢失了读书人的颜面,拜倒在玉姬公主石榴裙下的事情,姬澄明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忽然,鲁仲直勾勾地问道:“你刚下是不是见到镇国郡主了?”
姬澄明眸中闪过惊讶之色,“嗯”了一声。
“你觉得,她是世人口中所说的,为了贪图富贵,依附上摄政王的红颜祸水吗?”
“她不是。”姬澄明十分干脆地说道,并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澄明兄,你跟我去个地方。”
鲁仲拉着姬澄明来到京城内一个极为偏僻的小庵,名为“琉璃庵”,这小寺里只有一个既聋又哑的老尼姑,还有一个小尼姑。鲁仲拉着姬澄明进了琉璃庵,指着佛堂至之上供奉的一个小小牌位说道:“你知道这牌位是谁立的吗?”
姬澄明看着那个牌位上刻着的“虾子巷”三字,不言语,低下头,睫毛却微微地颤抖。
“我悄悄告诉你,这是镇国郡主在此供奉的牌位。她每逢初一,十五,便来此处烧香。我是山东人,但在金陵带过一段时间。去年,金陵城内一场大火,虾子巷死了有二三十口人,官府不闻不问,视老百姓的生命为蝼蚁,只有沈姑娘还惦记着他们。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绝不是世人口中那一等贪图富贵的人。”
姬澄明注视着鲁仲,似乎没料到,外表如此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内里竟然如此细心。
鲁仲挠挠头,嘿嘿笑了笑,继续道:“那日,我闯进大觉观里,当面质问她,她虽未回答,但我却瞧出了她眼神中的挣扎,和绝望。”
“所以——”
鲁仲突然正色道,“澄明兄,你我二人都同中了进士,我敬佩你的为人,更知你的学问远在我之上,但是到了明春殿试,我绝不会相让。我要中状元,等到那时候,我要再当面去问一问沈姑娘,她为何要这么做。若她当真有苦衷,我当上状元后,会比现在更能帮助她。”
姬澄明眸中闪过惊讶之色,鲁仲看似愚钝,实则心中比谁都清楚。他沉默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鲁仲。”
“这状元之位,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
还有十五日,便是冬至了。
京师最重此节,寻常百姓,要祭祀祖宗,天子则要到南郊圜丘祭天。今年南方水患,北方边境不安,灾异屡见,国难当头,更要祭祀上天,为国祈福。
只是,朝中大臣人人心中猜测,今年冬至,究竟是何人祭天?
冬至祭天的仪仗皆已准备齐全,小皇帝轩辕章却忽然声称自己感染风寒,太医嘱咐只能卧床休息,难以在寒天腊月中祭天,便委托摄政王颜巽离代为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