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巽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果然聪慧,凡事一点就通。
“不错,这位萧进士大隐隐于市,弄出了点名堂,朝中自有人来请他当大官。他死后,他的儿孙不争气,将这座宅子变卖了,这里也就闲置下来了。”
至于这宅子为何闲置,他倒是没说。
只因这宅子距离摄政王府太近,无人敢与他为邻,这才闲置下来。
他跟着她将这宅子里看了一圈,见其都安排妥当,对她说道:“红蕖,我知道你不愿意住在摄政王府。既如此,这座萧府旧宅就是你的家了。”
她的脚步一滞,家,她的家?
最初,她住在过陈家村,养娘李素珍的家里。阿娘活着,暂且可以称之为家。阿娘死后,那里就不是她的家了。
后来,她在楚云阁待了许多年,可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何曾是她的家!
她望着满园春色,眉头微蹙,从今日起,她当真有家了吗?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虾子巷大杂院,五姥姥坐在大槐树下打扇子,珠儿和小虎子在玩斗草,鲍婶子一面张罗着晚饭,一面和正在劈柴的赵大叔说说笑笑。
还有陆霁。
他坐在紫藤花架下,手中捧着一本书看,见她来了,放下书本,舒然一笑:“蕖香,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红蕖,红蕖,你怎么了?”
见她立在竹桥上出神,颜巽离忙上前扶住她,生怕她掉入溪水之中。这溪水虽浅,却她弄湿了鞋袜,又着了凉。
他一瞧,她却是桃花靥滚下珍珠泪,眼圈都哭红了,心中猛的一紧,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犹自抽噎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家……”
他眸中一震,脸上露出万般苦涩,胸腔上下起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从小吃了不少苦。是我的错……我,原该早些找到你。”
他抚着她的头,靠近了自己的胸膛,任凭她的泪珠儿打湿了他的衣襟,“从此以后,你不仅有家,还有家人。”
“家人?”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哭成小兔子的红眼睛着几分疑惑。
他挑起了她的下巴,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她,原本的冷眸此时此刻充满了无尽的柔情。
“傻丫头,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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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桃花乱落如红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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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桃花吹尽燕来迟。
将养了这许多日,沈红蕖的身体也大好了,萧府旧宅也修葺好了,她便择一个和煦的春日,搬了进去。
她的东西不多,不过是几箱笼的衣裳收拾,小厮让马夫拉了一车,也就尽够了。搬进萧府旧宅,一切陈设诸备,宅中下人有杨嬷嬷照管约束,她也无需操心,乐得清闲。
因而,这草堂中只她这一个主子,并四个贴身使唤的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七八个专管粗使的婆子,厨房里使唤的四个妇人,并二十个来个杂役,上下统共四十余口人伺候使唤。这些下人,除了杨嬷嬷是太后赏赐的,其余的皆是从摄政王府里调派过来,精挑细选,做事谨小慎微,最是知根知底之人。
饶是如此,颜巽离还嫌不够,怕沈红蕖受委屈,说还要添人,她只推说尽够了的,若再多,这宅子怕是装不下了。
颜巽离想她素来喜欢清净,便作罢了。
自沈红蕖搬了萧府旧宅,便将其改名为微明草堂,她日常起居的正房更名为雨止斋。乔迁新居是个大事,按照京城风俗,她这个主人,定要大摆几桌筵席,宴请宾客,将这微明草堂好好暖一暖。
不过,她在这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不过择了颜巽离清闲的日子,摆了一桌酒菜,请他一人过来罢了。
这日,春和日暖,颜巽离一身常袍,手持一柄折扇,款款而来,抬头瞧见这微明草堂,焕然一新。
正堂上用一整根百年老树根雕就的一块木牌匾,上写着“雨止斋”三个大字,三这个字秀气纤丽,却又不失风骨,和这古朴的木牌匾十分契合,想来必是红蕖亲笔书写的三个字。
这屋内陈设虽未大动,较之先前,桌案上放着竹篮,里面搁着绣了一半的香囊,还有唾绒。一张紫檀木雕花书桌上,青白釉笔山上还搁着一支刚刚蘸了墨的湖笔,一个牙雕梅竹草虫镇纸压着一张竹纸,上面还有抄了老子的一句话,“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想来,这萧府旧宅改为微明草堂,自然是取自老子的这一句话了。
这屋里的窗子是用水红色的霞影纱糊的纱窗,映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数百竿翠竹,听着绕屋溪水环佩叮咚之声,只觉清幽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