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朝屏风望去,悒郁的紫色缎子后,透着几分微光,朦朦胧胧站着一位女子,身段单薄,犹如屏风上用金线绣的鸟一般。
听她如此说,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李夫人扑上前,将上官婧揽入怀中,泪水夺目,压抑道:“我的儿啊,叫你受委屈了。”
上官婧微微一笑,掏出红锦帕子,擦去了李夫人的泪水。
“娘,你莫要难过。”她的脸上是无忧无喜,却是如一潭死水般的沉静。
“我嫁得的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从今日起,我便是他的妻,我不委屈。”
说罢,她别了李夫人,坐在喜轿中。
颜少岳高声喊道:“起轿。”
……
深夜,摄政王府,一间人迹罕至的偏房。
颜巽离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红蕖,凌厉的眼神,丝毫要把她看穿一般。
“你是谁?”
这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这一次,却多了审问的意味。
“沈红蕖,‘一为沧波客,十见红蕖秋’的红蕖。”
“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哪里?”
“皇帝召我觐见,我正在弹琵琶之际,太后娘娘来了,说是我长得很像她死去的嫡亲妹妹,便让我上翠微山,为上官三娘子敬香。”
“你家中有什么人,你父母是谁。”
“我是孤儿,不知生父生母是何人,自七岁,便被卖入金陵女儿河了。”
“既如此,你养父养母是何人?”
“养父是陈老五,养母是李素珍。”
“既如此,为何你说你姓沈?”他的眉头一挑,“我生母李素珍在去世前,曾告诉我并非她亲生女儿,而是七年前,受一位柳姑姑所托,将还是襁褓中的我交付给她,说我本姓是沈。”
“那位柳姑姑呢!现在何处?!”他颇为急切地问道。
她摇摇头,“我阿娘说,柳姑姑是被人追杀的,拼死护住了我,阿娘将我抱走后,她就咽气了。”
颜巽离陷入了沉默,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斟酌着她说的一字一句。
沈红蕖微微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她说的这番话,是真话,也是谎话,为的是将她和五姥姥的联系隐去,却又能透露出,她便是沈沈承影和上官晴滟的女儿。
思及此处,她心中涌起苦涩,爹,娘,你们莫要怨女儿撒谎不认你们。
刚才的上官太后,还有眼前的颜巽离,一个是她的姨母,一个是她父母生死之交,甚至将幼女托付的三叔,她不相认,道明自己的身世,是为了以退为进。
宦海浮沉,十多年过去了,谁能保证人心如初?
更何况,那虾子巷灭门惨案的背后黑手,恐怕就潜伏在这皇宫大内之中。
她只一人,若要查明真相,需得万分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更深了,更显安静,房中只闻得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沈红蕖虽强撑着,却不免露出了疲惫之色。
人在最困的时候,是会放松警惕的。
颜巽离忽然开口直接问道:“你和皇帝是什么关系。”
他亲自诘问,就是要找出她话语中的破绽。
她一怔,显然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低下头来,面靥浮上一抹红色:“皇上待我很好……”
“你可曾见过晋岭融氏家的人——”待他还要问时,只听到——
“咕——”的一声,她的肚子突然叫了。
声音不大,却因夜里寂静,他们二人对面相坐,自然是听得是一清二楚。
她把头低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一张小脸很是羞愧,眼神却又可怜巴巴的。
不知为何,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放软了口气,问道:“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给你送来。”
她忙说道:“大人不必麻烦,我吃桌子上糕点就行。”
……
颜巽离看着她吃着糕点,就像个小猫一样。
看起来她真的是饿了,即便如此,吃相还是优雅的,慢斯条理,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他回想起来,晴滟也是如此,在宴会上,她始终是端庄大方的京城贵女。
唯有跟他去州桥夜市吃插肉面时,才会放下那贵女的矜持,吃得满嘴流油,却是那般开心。
沈红蕖吃饱喝足,看着他好奇道:“今日是大人娶妻的大日子,大人在此,岂不是误了洞房花烛良辰吉时?”
“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红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况且我就在千秋楼,跑不掉的。”
听到她如此说,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既如此,你便在这里住下,明日我再遣人送你回千秋楼如何?”
沈红蕖点了点头,“麻烦大人遣人将我的枕头换成荞麦枕头,我睡不习惯这白玉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