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羡醒了半个时辰了,坐在他屋前门槛下,自顾自地戳着挂枝的冰凌玩,闻言看他一眼,不吭声。
待阿勒往前走,她也慢吞吞地跟上,亦步亦趋地折过长廊,往正屋去时,阿勒再忍不了,拎拎书袋,指着说:“我,上书塾去,你不能跟!”
龙可羡看看书袋,看看他,不乐意地接过来,扛在肩上,给了他个“这样可以了吧”的眼神。
“没让你给我拎书袋,”阿勒一把拽回来,里头丁零当啷响,哪有几本书,全是些稀奇玩意儿,“我,出门,你,不准。”
龙可羡呆呆的,站在正屋门口:“啊。”
阿勒把她拽进屋里,语气坚决而生硬,连比划带说:“龙可羡,不准出去,在这,等我回来。”
她听懂了,但还没来得及表态,阿勒已经溜出了三丈远,她只好瘪着嘴,在左右好奇的试探的和善的目光里,闷声不吭地坐到角落去。
***
上书塾本来也不是阿勒的兴趣,他的心思都在海上,都在那些巧妙的机括和锐利的刀剑里,然而今日还是拖拖拉拉,磨蹭到天快擦黑才往家走。
同窗们吆喝着,要请他上家里吃席,阿勒转着九连环,懒懒问:“什么席?”
“你不知道啊,”同窗喜滋滋道,“我娘亲生了个妹子,照习俗,左右街坊都得分喜蛋,你我住得远,喜蛋是分不着了,今夜请务必随我家去,家里请了戏班子,我们好生热闹一场!”
“……”阿勒猛不防被戳到痛脚,完全不能理解家里添了个人,究竟有什么好欢喜的,他还不大会掩饰情绪,硬邦邦地应了句恭喜,便闷着头往家走。
待到家时,才知道大伽正昨夜出门后至今都未回来,他有心找老仆问个明白,转过照壁后,连登三级台阶,撞入眼里的竟是那两团包得圆乎乎的发鬏。
脚步霎时刹住。
龙可羡就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看月亮,发鬏上的绸带换成了橙黄色,随着风轻轻扬,月色铺在她肩身,宛如敷了层薄霜,鼻尖被凛风刮得发红,看起来只有小小一团,像是要她等,她就乖乖。
干我屁事。
阿勒冷漠收腿,转道往内院走,好吃好喝供着她,没缺胳膊没少腿,就算万事大吉。
转过两道廊角,绕道要穿过花园子才能进内院,满园子的花儿都耷拉着脑袋,被风卷走了水分,干巴巴地磕在地面。
……像龙可羡一样。
想什么呢!阿勒拍了把额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回到屋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被这小炮仗拖着,也不需被她气得胸口发紧,他们就该这般!在府里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正理!
……这小炮仗,不会坐在门槛干等一日吧?要她等,她就半点不知变通偷懒,当真坐门槛上等了一日?
不能吧。
当真可能!这小炮仗就是一根筋顶到天!
他已经走到了内院院门,往前走一步就是自由自在,但他脑子被风吹懵了,硬生生地扭头,用超过数倍的速度开始往正屋跑。
撞开了从枝头跌落的枯叶,撞散了满园萧瑟的风,最后喘着气儿,用自己的影子把龙可羡整个罩在底下。
龙可羡揉揉眼睛,一时间以为是大伽正回来了,抬头时眼睛亮得出奇,当看到那头飘动的小卷毛后,眼里的亮光霍然熄灭。
阿勒:“?”
这小没良心的。
老仆挑着手炉子里的炭,道:“大公子回来啦。”
“小炮仗在这儿坐了一日?”阿勒决定不与小炮仗计较。
老仆把手炉子给龙可羡换掉:“大公子再不回来啊,这门槛儿要给姑娘削平了。”
这就是了,没白跑,没自作多情。
阿勒微微地弯唇,余光瞥见老仆花白的胡子被编成了两条辫子:“您这……”
老仆捶着腰,挂着两串白花花的胡子辫往外走,后边儿,紧跟着满脖颈辣椒串儿的厨娘,双臂绘满怪图的小厮,发间堆满珠钗的侍女。
他们排成一队,沉默地往外走,个个都是精疲力尽的模样。
“……”阿勒看得愣神,龙可羡拽了拽他的衣摆,他便无意识地伸出手,让她借着力道往上一跳,手脚并用地攀上了他脖颈,找了个舒坦的位置,把脸颊挨到他肩头,把眼一闭。
玩累了。
第58章 手牵手
老仆端着牛乳盅进屋时, 阿勒还没走,他坐在窗下,手臂架着扶手, 眼神来回打量屋里陈设, 透出来的意思写满挑剔, 但没开口, 许是不爱掺和别人的屋里事。
“公子是想问主子爷的事儿吧?”老仆反手关了门,示意阿勒稍等, “老墉先去唤二姑娘用碗牛乳。”
阿勒点头。
老仆将床帏挂起来,露出里边一团小小的身子,龙可羡睁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