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食案从中四分五裂以后,又较大的一块,撑着一角半坍塌向地面,上头流满了果浆酒液,太子这一脚,直将半块食案踢飞起来,稳准狠地砸向郑勰的面门。
哐当一声,郑勰被正准地砸到了脸,他捂住了鼻,一屁股往后躺落。
发烫的血液,从红肿上翻的鼻梁底下汹涌地溢出。
“唉哟……”
他疼得两只眼睛都挂了泣泪,灰溜溜地便往外爬走。
宁烟屿没让他跑脱,一脚踏在他的腿骨上,将人重新拎起来,往地面一掼。
酒气一上头,众人只见太子殿下虎着脸色,喝道:“说!还瞪不瞪太子妃?”
郑勰哪里还敢说继续瞪,忙求饶,说再也不瞪了,也不敢了。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太子宁恪,是真敢杀人的。
只是他没想到,就在齐宣大长公主的寿宴上,他也敢直接动手。
宁烟屿长剑拄地,乜斜他:“去给太子妃,赔罪!”
众人方明,原来今日太子殿下怒意如此之大,只因这郑勰胆大妄为,在筵席上一直目光灼灼,多看了几眼他身侧的太子妃。
师暄妍心跳很急,这寿宴上,宁恪也着实闹得太大了些,这人是郑贵妃的侄子,今夜吃这么大一个亏,郑贵妃定不会善罢甘休,回头必然要闹到圣人那里去,圣人就是偏帮宁恪,可情理上也很难说得过去。
于是她赶紧起身,忙要说不必了。
只见那讨人厌的郑勰,已经垂头丧气、满脸血地走过来,长叉双臂,作揖到地,诚惶诚恐地向她赔起罪来。
她没有看这郑勰一眼,只是看到,太子殿下把剑扛在肩上,春风中,衣袍飞舞,少年的笑容格外清朗稚气。
“……”
好想装作不认识此人啊。
第66章
师暄妍简直多看一眼都感到窘迫, 也不想再理会郑勰了,她终于站了出来。
太子妃素手扶额, 佯装头晕,将嘴唇抿至发白,表演出风一吹便倒般的娇弱。
齐宣大长公主惊了一惊,见太子妃弱柳扶风地倒在了彭女官怀里,忙让人搀太子妃去休息:“太子妃既身上不适,还是早些离席安歇,身子为重。”
可师暄妍也没想到,她这么柔弱地一倒, 就坐实了郑勰方才于筵席上一直在瞪着她,把她恐吓住了,郑勰刚刚扭转了几分的风评,顷刻间再度急转直下。
齐宣大长公主等师暄妍离开, 叹了一口气,对郑勰道:“郑郎君,你也委实太过冒进了些, 即便你有心为顾娘子介绍良缘, 也该私底下对我说, 顾娘子毕竟仍是待字闺中的娘子, 女儿家面嫩,你实在不当将她就这般带上千秋宴来。至少,你不该在此时当着太子妃的面说, 她腹中怀有皇嗣, 若皇长孙有一星半点好歹, 只怕陛下拿你是问!”
郑勰被喝问住,捂住兀自流血不止的鼻孔, 直觉浑身发麻。
“长公主,我绝非有意……”
他甚至可以想见,倘若皇长孙有半点闪失,圣人会用怎样的雷霆暴怒来施加于自己身上,就和当日,圣人在修文馆午睡,无意间发现他正与宫人偷情时一样。
那双怒意凛凛的寒眸,至今仍如利刃根深蒂固地插在他的颅内,无时或忘。
郑勰身上打着寒噤,灰头土脸地站着。
这位郑郎君,出身于荥阳郑氏,美姿仪,有令名,蜚声在外,比起太子殿下的为人冷漠疏离、矜贵傲慢,这位郑郎君显得平易近人许多,听说他曾在修文馆试对之中胜过太子,这点足足被他拿来吹嘘了十几年的辉煌往事,也吸引了诸多目光。
不曾想到,这位便言多令才的名流郎君,今日竟如此狼狈,满身泥灰,血迹斑驳,恨不得掩面而逃。
他却无路可逃。
身后的太子虎视眈眈。
正是这恶人,将他打成这副模样。
为了维持住一个翩翩佳郎君的英俊外貌,他眼下想寻人借一块丝绢拭脸,将脸上的血污除去。
转来转去,这些人但凡多看把剑扛在肩上的太子殿下一眼,都不敢对郑勰施舍半分同情。
今夜齐宣大长公主的千秋宴上,太子重剑劈断了郑勰跟前坚固的紫檀木,若是这剑稍差一厘,劈在人身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郑勰寻了一圈,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列座于席尾,翩然端姿的小娘子,也是他今日领上千秋宴的顾缘君。
郑勰想向顾缘君借一条罗帕,好揩拭他被木泥与血水糊脏的脸。
谁知顾缘君压根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根本察觉不到他的窘境,这让郑勰好生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