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单独”的用意,让宁烟屿有些捉摸不透了。
师暄妍听召之后很是紧张,袖下轻轻地勾宁烟屿的手指。
当着传口谕的内监,便在袖下对太子拉拉扯扯,等宁烟屿靠过去些许,就听见他的太子妃惶惶地道:“是不是陛下知道什么了?”
御前扯谎,那是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师暄妍不着紧自己的九族,但她自己的命,她还是很珍惜的。
宁烟屿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她还是不够了解他的阿耶。
也罢,就让她“单独”去了解一下吧。
有他在,她必然手脚放不开,一句话也不搭理。
他的阿耶倒不怕旁人没大没小,就怕面对的是个闷葫芦,一问三沉默,这样的人他阿耶最是不喜。
师般般是个胆大的小娘子,想来不会被圣人气势震慑,只要她肯开口说话,看在他的面上,阿耶想要不爱屋及乌,只怕也很难。
太子殿下聪明地选择作壁上观,自袖下,将被师暄妍勾搭住的指尖一根根抽离。
在她惶愕的注目之中,太子殿下温声笑道:“师般般,孤先去处理一些政务,稍后你回来,孤亲自为你上药。”
“……”
大可不必。
师暄妍已经分不清圣人那儿,和太子的东宫,哪一处更像是龙潭虎穴了。
传口谕的内监笑眯眯地看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在袖下拉拉扯扯好生暧昧,一双小儿女说着体己的话,这情景要是让圣人见了,必然龙颜大悦。
他恭恭敬敬地请太子妃乘辇入太极宫。
宫殿上烛焰辉煌,圣人端居龙椅,明晃晃的灯烛映在木质的地板上,如同话本当中鬼怪的触角,师暄妍凝睛细看,那些触角上好似生了千万只眼,正对着她桀桀怪笑着。
于是她心里的恐惧更甚。
看来,宁恪果然不像她妄自揣度的那样喜欢她,否则,他就不会让他一个人来面见圣人了。
师暄妍战战兢兢地来到太极宫中,向圣人行礼。
尽管她一颗心七上八下,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咽喉底下窜出来,但这个礼节行得依旧挑不出一丝错漏。
圣人见了她,将掌中的折章放下来,道:“身子重,就不必跪着了,来人,赐座。”
师暄妍得到了一块坐垫,得以于太极殿中有个跪坐的位置。
这已经让她很是受宠若惊了,就连当朝宰辅来到这殿上,也是要站着,躬身折腰的,能坐着便是一种恩典。
上一次,老大把这小娘子领到自己跟前来的时候,一句一个霹雳,震得圣人脑仁咚咚响,害他没能仔细地端详未来儿媳的样貌。
这回可得看仔细些。
圣人接着烛火,远远地瞥向下首垂眸敛容的师暄妍。
“太子妃,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圣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天子,就在灯下批阅了二十多年的奏折。
经年累月,这双眼患了怯远症,儿媳妇离得太远,委实看不清。
师暄妍听了,以为圣人不满,心跳更加密如战鼓声,待左右内侍上前替她挪窝,她诚惶诚恐地迎了上去,坐在了圣人下首,只有半丈之远的地方。
这一回则看清楚了。
宫灯熠熠,点点流光笼罩着少女粉嫩的颊,如青瓷上了晕,有着别样的妩丽。
只因小娘子容色烨煜,这空旷清冷的大殿之上,霎时便如探入了一束三月桃花风携来的烂漫花枝,教人满目生春。
朕的这老大,小子艳福不浅。圣人心忖。
想自己年轻时,对皇后一见钟情,便也是因为皇后容貌倾城,由此观之,太子肖父。
不愧是血脉至亲。
他不禁要贬损自家老大几句,便起兴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只是前缀,但把师暄妍叹得心肝发颤。
她这里怕得直打寒噤,怎知圣人竟是一句——
“朕之长子,脾气秉性,朕最知晓。除却一副皮囊,和通天的权势,他委实也太不像话,要做人夫君,他是百千个不合格的!”
竟然有人所见略同?
师暄妍正想与之惺惺相惜一番,可一看到圣人那双深邃凌厉的龙目,她吓得把自己的缩了回去。
圣人笑道:“太子妃。你与太子也订婚有数日了,他可有对你不起之处?”
师暄妍想了想,其实没有。
圣人又道:“其实这婚前怀嗣,就是他对你不起,他若珍惜你的名声,便不会给你留下这么大的一个后患。太子的确不像样,如今你们已经订婚,他有不周到之处,你尽可以对朕说来,朕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