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他轻笑一声:“我们家太子妃见到孤,却远没有一头黑熊激动呢,也丝毫不亲热。怎么说为夫也是为了救你。真是小白眼狼。”
她哭成这样,还被他指责,师暄妍气咻咻地推开他。
“便是不亲热,只怪你命不好相中我了,自己去睡吧,今夜别来找我。”
说罢,师暄妍便跳上了行军床,轻车熟路地扯上被褥,侧身向里不肯理他了。
她这一夜胆战心惊的,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被一只熊瞎子吓得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为她哭得站不起来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从未如此脆弱过。
真个是有些丢人。
她歇下了,宁烟屿也没有再来打扰她。
听动静,他约莫是在掌中滞留了片刻,才离开了行军帐。
师暄妍微微蹙着眉梢,帐中有些难闻的气味,带着一股腥膻之气,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宁烟屿步出军帐,胸肺便是一阵激荡,往前重重地咳了一声,一股淡淡的腥甜自喉管之下涌出。
暗卫上前,扶住太子殿下,正要带他到间壁军帐歇息,殿下身上的外披霍然掉落,烛火一照,猛地照见殿下背部的伤口。
凌厉的熊掌割破了太子殿下的衣衫,重重地一掌拍向他的后脊背。
熊掌力有千钧,普通人如何能受得起?
暗卫眼睑一抖,急忙呼道:“殿下,要传军医——”
宁烟屿推开他的手掌:“多事。不要让太子妃知晓。”
暗卫不明白。
宁烟屿站直了身,用帕子将唇角的血迹擦拭去:“好在这一掌拍下来时,孤仗有身法躲闪了半边,没拍实。不过那头熊,好像是死了?”
暗卫点点头。
适才他们赶着去时,只见“病弱无骨”的太子殿下骑在一头熊罴身上,拎起拳头狠狠地砸熊瞎子的眼睛,熊罴掌力大,太子的掌力也不可小觑。
未过多时,便连砸十七八拳,将一头悍猛更甚猛虎的黑熊给打得颅骨碎裂而死,场面之血腥,教人毕生难忘。
他们没搭上半分力,殿下便风度翩翩地离开了那具尸首,顺手要走了一名暗卫的外衫换下,走回山脚的行军帐。
太子殿下温言道:“甚好,熊掌明日烹给太子妃补身子,熊皮拿来给她做大氅,没得到虎皮,熊皮更好,她身子弱,要穿厚实些。”
“……”
殿下八成是不想被太子妃知晓,他其实,凶猛过豺狼虎豹,等闲小娘子听到了,都会害怕吧?
第46章
师暄妍在行军床上将就了一夜。
星河在水, 于静寂的凉夜之中潺潺地缭绕过骊山脚下的这片驻扎之地。
苍山如黛,晚风静舞。
师暄妍睡不着, 闭上眼睛,都是放鹰台上春草横生,在他身上颤颤颠颠的一幕幕。
手指一根根拂过少年男子坚硬的脊梁,紧绷的肌理,平滑,偶有起伏,仿佛会呼吸,在掌心间虬结, 蕴藏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她只知晓,她已不能呼吸。
静夜之中,她的气息一点点变得焦躁和灼热。
最后,是他在遇到熊罴时, 让她先跑的那一瞬,她几乎两脚发软,即刻就要跪在泥面上, 再也跑不动。
也许到了危急关头, 人会把自己逼到极限,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一股力气, 竟就那般拼尽全力地往前冲,一直到跑出了危险圈。
虽然后来得知,那并没什么危险, 那头黑熊是他养大的, 只是想与他亲昵, 是她多余担心了。但当时境况的惊险,仍然她心怀余悸。
师暄妍觉得自己一宿无眠, 可也不知怎的,一睁眼,天光倏然大亮了。
她拥着棉被起身,望向帘帐外一隙天光,听到军帐外传来一道道喝彩的声音。
她好奇地穿起外裳,将披在背心的绿鬓乌丝用一枚玺花玉簪绞成普通的发髻,拨开被春风吹得翻飞猎猎的帘帐。
春光炽盛,烟柳垂堤,蜿蜒的曲水之畔竖有巨大的空地,那便是放鹰台。
只见身着春衫的诸位少年,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着红衣华服的少年男子,月杖如流星,挥洒方遒。
定睛看去,那被环绕在其间的少年男子,不是宁烟屿,又是何人。
他一身胡服骑装,大红团花纹箭袖用银质护腕收束,腰间掐一根软牛皮的鞶带,衬得鹤势螂形、英姿勃发,只见少年于马背上手执月杖,闪转腾挪,回身一击若流星,接着那颗皮鞠被高高地抛起,精准地落入对方的门洞中。
四下里都是惊叹的声音,有人盛赞太子殿下骑术卓绝,有人跟风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