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慎没肯定也没否认,只随意寒暄一句:“下班了?”
曹叮当点头,不耽误他的时间,直接下班回家。
食堂里冷白色调的灯光透亮,和外面的昏暗割裂清晰。
室外的冷风被厚重隔帘抵御,肆虐喧嚣,只能在帘子掀起一角的片刻钻进去,再被室内的热潮驱散。
严慎准确地捕捉到双脚踩在凳子横杠上的人,她握着筷子怼在餐盘里,腿那么长,结果坐在那儿小小一团。
不自觉地勾唇,他走过去:“这么虔诚,和三杯鸡夫妻对拜?”
闻声,时见微抬头,看到在自己脑海里盘旋的脸,突然有种现实和幻想对冲的恍惚感。
发愣地眨了眨眼睛,她低头放下筷子。
……要命。
这个人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刻,都还在她的脑子里萦绕。
怎么有一种……
臆想时被正主抓到的感觉?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莫名的,浑身泛起热意,心里也燥起来,她的耳朵不知不觉红透了。
感觉到耳朵发烫,时见微抬手揉了揉,状似随意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严慎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在她旁边坐下。
“来看看有没有人需要我送。”
时见微随即开起玩笑:“严老师还有在外面跑车的副业啊?一笔能挣不少吧。”
严慎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对我的存款又感兴趣了?”
“是啊。”
随口扬声,时见微不跟他兜这些圈子,把话题扯到工作上。
本来做完尸检就有一些疑惑,她全然可以明天上班的时候问师父,只不过可能今晚回去对着家里书房一堆书和电脑、愁眉苦脸抠脑袋抠一晚上、再冥思苦想辗转反侧被迫熬个夜。
但现在见到了严慎……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出现,她心里那块空地就仿佛在一点一点被填满。
像她书房桌上那幅没有图画的纯黑色拼图。
每次一块,早晚有拼好、填满的时候。
“所以我觉得困惑,我现在没有在尸体身上找到他杀的证据,就算明天的结果出来,指甲缝里的皮肤碎屑是陈扬的,也无法认定是他杀,更不能下定论说他是凶手。”时见微感到苦恼,一股脑儿说完,瞟见严慎脸上的神情,收了些话锋,“和你说我的专业,你可能也不太懂。但有人听,我舒服多了。”
严慎敛眸看她:“为什么是我?”
“嗯?”
“曹叮当刚才在这儿,你没和他聊?”他又问。
他眼里的眸光传达着某些信息,她不想被探究,垂眼,欲盖弥彰地偏过身子。
“忘说了。”言简意赅,她不想多扯。多说多错,容易露出尾巴被揪住。
严慎没想深究什么,故意追问一句,发觉她的抵触,便又撤了回来。
他们之间卷着风雨的迂回,几乎要搬上台面,似击剑,有进有退,就看谁先击中谁的得分点。但时见微显然一点也不想搬上台面,如果挑明……她会躲吗?
“那女孩儿我见过。”
“谁?”
“胡雨珊。”严慎瞄了眼她因为吃不下、但又有些觉得可惜、拿筷子戳着剩下的两块鸡肉的样子,“我一个朋友是商学院的老师,胡雨珊是他的学生,我有点印象,但不深。”
他简单讲了下他眼里的胡雨珊,以及纪信眼里的胡雨珊,再顺便把见胡雨珊室友、见陈扬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信息量有些大,时见微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接收、消化。
“严老师,不需要和我说这么多的。”时见微放下筷子,顺手把餐盘往前推开一点。
“我不知道哪些信息对你有用,所以都说了。”
严慎的眸子紧紧落在她的脸上,低沉的声线放得很轻很缓,像是怕惊扰到萧瑟初冬里冬眠的万物,“我说明白了吗?如果我没说明白,我再说一遍。”
不是“你听明白了吗”,而是“我说明白了吗”。
他似乎很懂得如何安抚她的情绪,从来没有上位者的姿态,总是在寻求和她的水平线。摊开他当下知道的所有信息,试图来纾解她的疑虑。
心里的钟发出沉重的长鸣,时见微垂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你说明白了,我也听明白了。”她说,“我明天上班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再和尸体好好聊聊吧。”
“今晚能睡个好觉?”严慎问。
在他出现之前,她一点也不困,甚至精神抖擞得想回家熬个夜。然而此刻,她偏头看他,忍不住打起哈欠。嘴张大,她猛地抬起双手捂住嘴巴。一双杏眼因为哈欠,涌出生理性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