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抛尸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更应该选择较为稳妥的埋尸。”严慎说,“没有任何包裹,直接把尸体抛进江里,倒像是故意做给谁看。”
雷修眉头紧锁:“制造恐慌?”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白雾,“听说这几天线上信箱挤爆了,全是问这事儿的,媒体问,市民也关心。凶手混在人群里,人心惶惶。”
“不好说。”
严慎轻吐一口气,转身进楼,朝解剖中心走去。
雷修见状仓促吸了两口,灭了烟,扔垃圾桶里,提步跟上:“去等小时?”
“你没去现场,她同学说死者有可能是他们的老师。”严慎腿长,走路带风,在空旷的走廊里掀起一阵凉意。
如果容貌复原的结果,真的是他们的老师,他不确定她能不能扛得住。主要是,他放心不下。
雷修疑惑:“哪个老师?”
严慎:“卜沅,司法鉴定中心那位大拿,微微本科实习的带教老师。”
听时见微说过,聂老在桐江医科大学只带博士,没教过他们。卜老在他们硕研的时候,教过他们一个实践性的专题课,单羽生也是因此决定毕业后去司法鉴定中心工作。
头顶的灯亮着,他们说话时,四通八达的走廊里仿佛有回响。
太静了,死寂一般,笔直的尽头像是无法通往出口,找不到一线生机的救赎,看不到曙光。
雷修听见这话,心忽的沉下去,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解剖室里的几个法医……
“嘭——”
门被剧烈撞击,打破走廊的寂静。
严慎和雷修纷纷看过去。
时见微跌撞出来,肩膀撞到门,仿佛感知不到疼痛,捂住嘴,撑着墙,弯腰埋头一阵干呕。
见状,严慎立马上前,手抚上她的背,轻轻拍打着,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单羽生从解剖室追出来,看到严慎,堪堪止步,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微微……”开口后,又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这件事对他而言,何尝不也是沉重的打击?
时见微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干呕,恶心涌上来带动的生理性泪花,同真正的眼泪混在一起,滑过鼻梁,坠落。又没入手心,晕湿在指缝。
看见她的眼泪,严慎也不再问了。他清楚了,里面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的,是她的老师,卜沅。
单羽生站在一旁,像安静的白杨树,不知道怎么安慰时见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门内的曹叮当和技术组的人,或撑着台子站着,或垂头坐在圆凳上。
敬畏、惊恐、不敢相信。
冷白刺眼的光,像是宣判终局的法槌。
“为什么?”
手从墙上滑下来,时见微跌坐在地上,声音低弱,哭腔浓烈,“我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在一分钟前我都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老师明明只是失踪……失踪和遇害明明不一样的,为什么?”
她喋喋不休,反复问着为什么,找不到任何能够合理解释的理由。又或者,任何理由,都不合理,她都不能接受。
双目失焦,陷入“老师遇害了”的情绪里死循环。严慎跟她说话,她完全听不见。
眼泪无声往下掉,一串又一串,汹涌如江涛。
“时见微。”
严慎口吻郑重,连名带姓地叫她,箍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时见微回过一点神,直直看着他,眸子里的神色却依旧恍惚。
这股赤.裸的无助刺痛他的眼睛,眉宇间无比柔和,裹着暖风,抬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珠。
“别陷进去。”他说,“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把情绪发泄出来,不要质问自己。”
长睫轻颤,挂着浅浅泪珠。心底的情绪再度翻涌,眼泪蓄满眼眶,大颗大颗往下砸。
她想说话,但说不出来,情绪崩溃,胸口刺疼,过度呼吸导致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脖子上的经络次次紧缩凹陷,每吸气一次都会拉出一道长音。
意识到她怎么回事,严慎迅速扯了一个塑料袋,对准她的口鼻,制造腔体:“微微,慢慢呼吸,别着急。”
因为哭得太厉害导致过度呼吸,体内的二氧化碳浓度降低,她有些呼吸性碱中毒。
塑料袋在她的呼吸下,膨胀、收缩。
缓和了好一会儿,她不哭了,脸颊挂着泪痕。
严慎握着她的手,捏捏她的虎口,平复着她的躯体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