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浮玉笑容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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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蕴空拜离广觉寺。
慧景并没见他,而是让弟子转告,“方丈说,这间禅房给您留下,您可以随时再来。”
慧景这样的高僧,每句话都有禅意。既然特意提及,他以后肯定会回来。
“谢方丈。”
蕴空下意识握住佛珠,等发现手中什么都没有时,他眸色深了深,低头道谢。
蕴空是走回公主府的。
在认识永照公主前,他们只走路,从不坐车。但认识永照公主后,她总有很多理由让他们改变想法。比如有走路的时间不如多给病人看病、比如他们不坐车车夫就要失去差事、甚至比如她已经下令喂马了,他们不坐车,马就吃撑了。
认识她以后,很多事情都在改变。
蕴空垂眸,漠然想着。
快到正午时,他终于穿过西安门,抵达皇城。
要走到公主府,中间需穿过一条很长的集市,周围叫卖声、吆喝声人声鼎沸,蕴空仿佛未闻,冷淡的眉眼平淡无波。
他转过某个街角时,茶摊上的男子忽然起身,小声对旁边的锦衣公子道,“主子,他来了。”
锦衣公子慢慢扬起脸,正是那日在国子监怒骂女塾的沈方。
因为事情没办成,沈方回家后,被叔父骂了一顿。平日几个比不上他的兄弟都阴阳怪气嘲讽他,就连沈不随那个废物都骂他有病。
想起这几日在家中的遭遇,沈方眼底闪过恶毒,他怨恨地看向不远处的佛子,慢慢攥起拳头。
都怪这个死和尚,昨日竟如此戏耍他,害他在叔父面前丢了脸。
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天下都说你天生佛子,我倒要戳穿你的真面目。
沈方一摆手,侍从点点头,示意开始行动。
“救命啊。”
柔弱的哭声忽然响起,一道纯白色的纤瘦身影从巷子里冲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壮大汉。
那柔弱女子眼角挂着泪,慌乱张望,看见不远处的清傲僧人时,仿佛沙漠旅者看见绿洲,眼中凝出光。
她惊慌扑倒在僧人面前,泫然欲泣,“大师救我。”
女子大概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白色孝衣,身姿玲珑。衣领因为奔跑略微松开,露出一点娇嫩肤色,眼角泪珠将落未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路人见她如此可怜,试图帮忙,但看见那几个举着刀的大汉,又面露犹豫,缓缓后退。一时,热闹的街道上只剩蕴空和那名女子,女子小声哭着,蕴空半垂着眸,平静从容。
这么明显的目标,几个大汉自然看见了。他们大步走来,为首的刀疤男子一把抓住女子的手,恶狠狠道,“你哥哥已经把你卖给我们,还不跟我们走!”
“不,我不走!”女子死命挣扎,终于挣脱对方的束缚,只是手腕留下一道红痕,她哭喊后退,“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们了,你们是强抢民女,大师,救我。”
最后一句话,是对蕴空说的。
蕴空还未开口,街上的百姓已经纷纷骂起来,
“竟敢当街强抢民女,太不要脸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就去报官。”
蕴空也终于抬头,静静看了几人一眼。
当日东安门刺杀,很多百姓都看见佛子的身手。过后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佛子懂仙术。
大汉们互相对视,发现今日讨不到好处,还有被抓的危险,狠狠啐了一口,很快跑了。
姑娘松了口气,软倒在地上,被路人扶起来,才小声啜泣,解释道,“父亲过世,长兄长嫂五两银子将我卖给隔壁老爷做小妾。我这些年攒了些银钱,想把自己赎回来,谁想到他们非但不认,还要抓我回去。”
任何年代,这样的故事都遭人同情,路人们纷纷安慰,那姑娘一一道谢后,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走到蕴空前面,“大师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姑娘脸上浮出一层薄红,娇柔美丽,她小声道,“愿做牛做马,报答大师。”
人群挡住去路,蕴空没能离开,他冷淡看她片刻,忽然开口,“好。”
围观的路人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女孩低垂的双眸中飞快浮现出一丝得意,又很快掩饰住。她抬起手,恰好露出手腕的薄红,似乎想抓住佛子的袖口。
然而她刚伸出手,玄色僧袍就从她掌心滑过。
蕴空退后,淡漠道,“城西修建女塾,正在招杂工,你既然想以身相许,那就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