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 越萧然仍然是鲁王,府邸也是亲王的规格, 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府内戏园子、假山、池塘……各种景致一应俱全。
在仆人的带领下,礼部尚书穿过偌大的莲花池。
他心底暗嗤,院子再大又如何,还不是被关在笼子的狗。
一直走到书房,管家轻声叩响房门,“王爷,人带到了。”
房内传来一道温润舒朗的声音,“进吧。”
房门推开,礼部尚书终于看见二十年未见的鲁王,看见对方的容貌,尚书心中微惊。
鲁王年长申帝六岁,今年正好是不惑之年。
比之二十年前,时光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执笔站在桌边,依旧清雅温和,最多眼尾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不难看,反而如同陈酿的酒,愈发成熟平和。
但仔细打量,不难在眉心找出一点沉郁。
果然,被困二十年,怎么可能不怨。
礼部尚书有了几分底气,拱手道,“王爷,近来可好?”
越萧然轻笑一声,“尚书大人买通守卫,特意见本王一面。想必不是为了问好,有事直说吧。”
他说这话时,并无嘲讽之意,只是淡然讲出事实。
一下子被戳穿,礼部尚书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这些姓越的,一个比一个自大,申帝是皇帝暂且不提,鲁王一个被困在这里的狗,竟敢和他这样说话!
礼部尚书掩下心中不快,装出一副恳求的模样,重重一拜,“鲁王,还请您救救下官们,救救大申。”
越萧然并未开口,甚至没看过来。
礼部尚书握紧拳头,眼底愤恨一闪而过,继续哀道,“如今,皇上被奸人蛊惑,一心铲除我们老臣。朝中奸恶横行,外戚专政,若持续下去,大申危矣啊!”
“尚书大人想让本王规劝皇上?”越萧然淡淡道。
“皇上已经被奸人所惑,不听劝告,”礼部尚书又是一拜,“臣恳请王爷出山,莫要让大申易主。”
虽然没明说,但显而易见是造反的意思,房间内沉默良久,久到礼部尚书以为对方不会说话,越萧然才淡淡开口,“二十年前,本王就无心政事,二十年后也一样。皇上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本王无关。”
礼部尚书急道,“可是……”
越萧然挥手,“我意已决。管家,送客。”
红木大门打开又关上,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许久后,越萧然怔怔抬头,望着满房间的山水画,手中的笔许久未动。
*
没说两句话就被赶走,礼部尚书一脸阴沉,他回府后,钱太保看见他的模样,心中有了思量,他捋着胡子,悠悠询问,“如何?”
礼部尚书摇头,“是个能忍的,恐怕不好对付。”
钱太保晃了晃头,慢慢拿起茶杯,“可老夫听说,鲁王的书房里挂着许多山水画,全都是江南景色。”
鲁王钟爱山水,年轻时曾游历江南,他的封地也在江南附近,若是三皇子没造反,他早已在江南安家落户。
礼部尚书微愣,“您的意思是……”
钱太保抿口茶,意味深长道,“能不能忍尚且不好说。况且,鲁王能忍,其他人未必能忍。别忘了,宫里还有一位呢。”
礼部尚书立马反应过来,“您说那位公主。”
前皇后许念有三个孩子:造反失败的三皇子、被关皇陵的四皇子、还有一位公主,名叫越依依。
出事后,越依依与许念一同被囚冷宫,许念死了,越依依还活着。
钱太保意有所指,“当年,鲁王和胞妹关系甚笃,不如从她那里入手。”
礼部尚书脸上一喜,“岳父英明,小婿这就去办。”
*
第二天清早,国子监又放假,僧人们直接去义诊的地方。
明悟清点完药材,忽然发现少了一人。明知打着哈欠解释,“蕴空师兄说他去广觉寺,送整理好的经文。”
前几日,西域僧人传来的经文,蕴空已经全部整理、翻译完成。他自己留下一份,带回白云寺,另一份则存在广觉寺,供天下僧人借阅。
广觉寺里,方丈慧景双手接过经文,亲自珍藏于藏经阁书架上,口中尊念,“阿弥陀佛。”
广觉寺藏经阁已有百年之久,天下经文皆存于此处,即便如此,也仅仅占满藏经阁的三分之一。
其余木架,皆空无一物。
蕴空望着空荡荡的书架,目光沉顿。
慧景转头时,正好看见年轻佛子的视线,温声宽慰,“总有一天,经文将铺满藏经阁每一方土地,佛法亦能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