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也有僧官,但远在西域,名曰国师,实际不参与政事。蕴空是京城第一个僧官,现在疫病结束,大臣们终于反应过来佛子封官这件事,不断有臣子进言,讨论蕴空是否该干预俗世。
冯太傅一党更是怨恨蕴空,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佛子在舆论上的重要性,于是下定决心解决蕴空。数次激烈表明,僧人不该入朝,佛子若任国师,就该还俗。
所以,现在蕴空面对的形式很严峻,或者辞官,或者还俗。
明明是艰难的抉择,佛子却缓缓抬眸,他微不可查挑眉,“今日有百官劝贫僧还俗,为何明日不能万民请愿,贺我相濡以沫、伉俪情深。”
月光下,佛子薄唇凌厉黑眸幽深,电光火石,许别时忽然明白,“你是故意的,你想借百官之口还俗。”
温润的表情终于裂出缝隙,许别时下意识讥讽,“世人都以为佛子无欲无求,可你比所有人都懂欲望。”
从入朝那一刻,蕴空便预料到今日么?不,或许更早,现在外城百姓不都在传,永照公主是神女降世,与九天转世的佛子原本是一对夫妻,两人下凡普度众生。
欲望、人心、权势……蕴空走到这一步,究竟算计了多少。
乌云遮月,花园陷入短暂的昏暗,远处烛火遥遥,将花枝树影映在脸上。许别时看向蕴空,忽然意识到,对方哪是什么高居九天的佛子,分明早就坠落。
许别时喃喃,“你这个疯子。”
远处爆发出笑声,许别时骤然回神,深深看了蕴空一眼,转身离开。蕴空顿了顿,抬步走向另一侧,他拨开郁郁葱葱的花枝,赫然看见红裙逶迤的公主。
越浮玉斜斜坐在石桌上,神色莫名,长发散落裙摆,如同满园春色中最明媚的一朵。
她左手捏着花枝,右手反复碾过花瓣,葱白指尖沾染淡红花汁,如晚霞映川雪。
蕴空走到她身边,缓缓俯身,玄袍覆在红裙之上,抬手将她的长发别在耳后,又拉过她纤细的手腕,拿出帕子一点点擦净指尖上的红痕。
越浮玉仰头,看佛子垂着眸,骨节分明的五指认真拭过指尖,所有情绪隐藏在漆黑的瞳孔下,清冷而克制。
可也是这一刻,她意识到了他清冷后的炙热,隐忍下的疯狂。
“蕴空……”澎湃的情绪推着她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红唇开合,最后也只喊出他的名字。
“嗯?”微哑的嗓音自耳畔响起,蕴空就那么俯着身看她,温柔又纵容,好像她什么都不说,他就都明白了,又仿佛她一直不开口,他能等到天荒地老。
越浮玉忽然明白,离开潍县时,蕴空口中的那句“公主,您等等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在说,我不管什么世俗礼教,也不在于什么原本的命运。只要你唤我,我移山填海、脚踏荆棘也来见你。
第96章 变法
八月初八, 大申第一座女塾开门,也是历朝历代第一座女子学校。
御赐的牌匾上书“不已书院”,取自“学不可以已”, 意为学习不止, 女子前进不止。
越浮玉站在朱红的大门下, 看越惜虞叮嘱宁温宁暖,认真学习, 受欺负了要及时告诉她。不止她们, 还有很多女孩也选择今天入学, 年龄不同的小姑娘们坐在明亮的学堂里,拜孔子、叩先生、交束脩, 或新奇或紧张面对眼前的一切,开启她们或许截然不同的一生。
书院里, 宁温宁暖一左一右坐在陈婉两侧,三人很快互相认识, 按照规矩互相行礼。青涩的姑娘们脸颊微红,但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与期待。
越惜虞看见这一幕, 不由自主笑了,“或许第一位女状元,女尚书,就在她们之中。”
入学的女孩不少, 但也不算特别多,很多人家还在观望,而受条件制约,穷人家的女孩更少, 只有陈婉宁温宁暖三人,但越浮玉并不为此沮丧。
生产力水平决定教育的规模, 制约教育的内容。只要还处于农业社会,这种情况很久不会改变,但谁管呢,那是申帝的问题了。
她本就不需要拯救所有人,而是在有女孩呐喊、质疑、求救时,为她们提供一条向上不认输的路。
越浮玉挽起姜非楠的手,艳丽的眉眼掩不住骄傲与自豪,“不,本宫觉得,第一位女尚书已经在这里了。”
三个姑娘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真好。”
离经叛道的公主,打破规矩的宗室女,第一位女榜眼,三人站在女塾朱红色的大门前,笑容明亮璀璨。
一个懵懂的小姑娘恰好看见这一幕,数年后,她成为大申首屈一指的书画家时,画出了当年的场景,并命名为‘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