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仆从不多,且每个人各司其职,若非主动询问,不会特意打扰,在清风与花香的安抚下,几人逐渐放松。
第十一名的贡士田浇悄悄松口气,“永照公主盛名,果然名副其实。”
身为公主,招待客人很简单,不过一两句吩咐。但能做到处处贴心,甚至包容到他们的自尊,却是属实不易。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发现周围无人,还小心地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小小咬了一口,绵密的米香与焦糖的香气在嘴里爆开,那名贡士眼前一亮,“好吃!”
他们提前很久来到公主府,一眼扫过去也没在花园里见到人,因此并未控制音量,没想到会被人听见。
几位身着华服的贵公子不知从哪个转角走过来,不耐烦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很快露出几分轻蔑,为首的公子更是冷哼一声,“没见过世面的玩意。”
刚才开口的贡士脸色唰地变红,又很快变白,他虽未入官场,但也不是傻子,只看对方衣着,便知来历不凡,还未殿试的情况下得罪对方,显然不划算。贡士眼睛渐渐沉下去,刚要道歉,田浇忽然站出来,“公子何出此言,你我都是永照公主邀请参加宴会的客人,难道有高下之分?”
听到公主名讳,贵公子明显停顿一瞬,但眼珠一转,他又不屑笑起来,“参加宴会的客人?既是客人,不知各位送了什么礼?”
提起礼物,田浇也有几分弱势。
并非他们不懂礼数,而是公主在帖子上特意交代,只是小聚,不必破费,所有人都不必送礼。几人出身寒门,囊中确实羞涩,哪怕强行凑出一些银两,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永照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怎么能看上他们买的东西。
几人稍微合计,又特意出门打听,发现公主对所有人都说了不收礼的话,才放下心,什么都没带参加宴会。
可到了这里才知道,所有人都备了礼,他们也才意识到,恐怕是公主特意关照他们几人,才要求所有人都不必备礼。
对方仅仅停顿片刻,贵公子仿佛抓到了什么机会,继续嘲讽,“连礼义都不知道的人,竟然要与我们一同做官,真是笑话。”
田浇听见这番话,脑中瞬间出现四个字——来者不善。
对面根本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贵公子,恰恰相反,对方早就算计好一切,想借此打压他们寒门!
田浇脸色铁青,他虽心思缜密,但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乍然落入设计好的陷阱,一时也没想出如何反驳,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变法在即,若明日传出寒门学子不通礼义的传闻,哪怕他们只是无辜的受害者,朝廷也再也不会有他们的位置。
又有人陆续从花丛或树后走出来,这才惊觉,原来花园里这么多人,果然是阴谋。
想起家里年岁渐长的母亲,田浇咬了咬牙,也不在乎得罪人,就要出言顶回去,但他还未开口,又有两人从花丛后走出来。
来人二十多岁年纪,青衫素袍,身上配饰不多,但气质温润儒雅,又自带高位者的肃严有礼,对方沉眸开口,“在公主府里大呼小叫,难道就是有礼么?”
田浇不认识来人,但贵公子们明显认识对方,眼底难掩慌乱惊讶,“少傅大人,学生知错。”
到底不熟悉京中势力,田浇一时没反应过来此人是谁,只见刚才还找茬的人一哄而散,他有些茫然也有些紧张,但还是主动上前,学着刚才那人的称呼,“谢少傅大人。”
对方似乎只是碰巧出现,略一点头便没再开口,倒是和少傅一同出现的人爽朗笑笑,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出入官场难免遇到类似的事,下次机灵点。”
田浇用力点头,还没等说什么,两人已经转身离开,好像真的只是顺手帮他们一下,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但田浇还是听见零星几句——
“那就是三年前的状元许别时,最年轻的内阁成员,冯太傅的亲传弟子?”
“对,旁边的是他同乡,也是同一批贡士,翰林院许编修许朋。”
“有许大人帮忙,那小贡士真是幸运。”
田浇默默握紧手心,将对方的名字牢牢记住——许别时。
……
花园里有意无意的人全都散开,唱戏的走了,看客自然也跟着离开,谁都没注意角落处的三人。
长公主靠在卫良身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一出拔刀相助不留名、却被路人点出身份的戏码,这场戏属实是……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