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路过医馆,里面只有两三个人,都和车夫情况相似,受了皮外伤但不严重,还有心情开玩笑。
越浮玉稍稍松口气,父皇的圣旨很有效,大多数人都做好准备,雹灾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而且,一年一度的商会结束了,商人们赚到钱,不介意在潍县多留几天,附近的百姓若是着急回家,也能踩着冰雹离开,最多艰难一点,不至于无法通行。
现在,只剩城郊的百姓了。越浮玉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不知房子和农田都怎么样了。
城郊不远也不近,一个时辰后,越浮玉堪堪抵达郊外第一个村落。
来时的路上,付长盈已经介绍了城郊的基本情况。
潍县北侧靠山,自发形成数个大大小小的村落,每个村子都有十几户或者几十户,村民们大多以砍柴、采药、打猎为生,他们都会参加昨晚的商会,但不会停留太久,肯定早早回家了。
少年好像一夕之间长大,离开前还只会慌慌张张乱跑,现在已经能有理有据的分析,“还好他们回家了,若是遇到什么事,不至于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左支右拙。”
越浮玉不置可否。天灾之下,壮年还是老年,真的有区别么?
一路沉默,众人抵达村口,村子是东西方向,初升的太阳从山后探出来,亮得刺眼,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也不用看见,声音已经说明一切。
哭喊声、用力时的吼叫声、房屋坍塌的声音……就在越浮玉站定的瞬间,迎面击来,几乎要将她撞倒。
越浮玉脸色骤暗,身体摇晃,两个护卫急急伸手搀扶,又被她甩在身后。
她疾步走进村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倒塌的房屋,房梁从中间断开,砸在地上,变成倒三角的形状。老人茫然地坐在院子中央,身上围着旧被,搂着两个哇哇哭喊的孩子。妇人站在废墟中,艰难地拽起铁锅,踉跄托向院子。
身后不断有人向某个方向奔跑,越浮玉被人群裹挟,也奔向那个方向,她路过许多房屋,至少一半被损毁。她也看见许许多多面孔,全都表情复杂,有劫后余生的震惊,更多却是骤然失去家园的茫然。
最后,她在一间彻底坍塌的房子前面站定。
这可能是村子里受损最严重的一家,房屋完全损毁,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横梁倒塌,隐约能听见哀嚎。四周围满了人,村长模样的人正在指挥,有人清理两侧的障碍物,更多的人合力举起横梁,土块不停掉落,灵巧的汉子趁机钻进去,两手用力拽出被横梁压住的一家人。
越浮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跪在地上,撕开裙摆上的布条,用力系在伤者的大腿上,以防出血过多。
庄掌柜来得及时,招呼大夫救人,他扶着公主起身,手掌竟然在颤抖,声音压得很低,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的恐惧,“公主,昨夜山崩,京城通往潍县的路塌了,我们被困住了。”
越浮玉满手是血,温热的血液淌过掌心,很快在寒风中变得冰冷黏腻。她站在冰雹之中,随着庄掌柜的话,寒意从脚底升起。
潍县四面环山,从京城来的路,是唯一一条能通马车的路,其他方向只有山路,平时能走,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通行。
唯一的路塌了,意味着救援、医疗、物资……以上种种全都不能及时抵达。
灾难发生时,灾民是什么反应。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失去希望,又会怎样?
越浮玉不敢想,她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反应太大,她低声吩咐,“别声张,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知县在哪?本宫去见他。”
……
越是紧迫的情况,上位者越该冷静。若是她都开始慌乱,百姓们只会更慌。
越浮玉深知这个道理,换了身干净衣裙,才去见知县。
虽然不想声张,但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
某个村子外,越浮玉见到知县,对方正在统计伤亡。
知县办事效率很高,冰雹刚停,就让捕快前往各村,现在已经回来了。
越浮玉静静听着,结果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各个村子情况类似,房屋损坏过半,死者百余人,且还在增加。重伤之人四百多,轻伤者不计其数。
因为事先预警,这一次受伤的人数远远少于四百年前那次,但灾难严重与否,不该用数字衡量,毕竟一个数字就代表一条人命。
等所有捕快都离开,知县才缓缓走来,他揉着眉心,身体半佝,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显出几分疲惫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