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是靠近了,陶知爻才看清楚萧闻斋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几道扭曲而古朴的黑纹。
黑纹……
“这是什么……”
萧闻斋开口,将陶知爻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看着萧闻斋带着几分惊惶,先是将衣袖挽起来,露出手臂上的黑纹,然后是裤脚和腿上的纹路,以及最后拉开衣领……
看萧闻斋的反应,莫非这是他第一次黑纹发作?
突然出现的古怪黑色纹路带来的恐惧,很快就被深入骨髓的剧烈疼痛所替代。
“爹……”
这个时候的萧闻斋再成熟,也终究是个孩子,在遇到失控、意外、痛苦的时候,本能地还是想要求助自己的家人。
陶知爻跟在萧闻斋身后,一整个有心使不上力的状态,他着急上火地四处张望,心说下午萧闻斋练功的时候,这戏班里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了!
一层一层地爬到了四层,萧闻斋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撑着走廊的外墙,步履维艰地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那扇房门前。
门是半虚掩着的,冰冷的白炽灯光穿过门缝,留下长长一道刺目的痕迹。
而就在萧闻斋竭尽全力抬起手,想要推门而入时,属于罗逢的因为拔高声调而格外刺耳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你究竟要留那小子到什么时候?!”
陶知爻脚步一顿,大脑中的那根神经,就好像是动物本能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直接绷紧了,他快步上前,走到同样在门外站定了的萧闻斋的身旁,皱着眉往里看。
房内,罗逢依旧背着手,在客厅里大步踱来踱去,不时对着坐在沙发上的萧曲恭怒目而视,似乎想要骂什么,又不得已忍住。
“我说老萧。”罗逢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抬手指着萧曲恭,质问道,“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了,你千方百计地留下那小子,究竟有什么原因?”
“你不会真的把他当亲儿子了吧?”罗逢不等萧曲恭开口,就又咄咄逼人地道,“咱们戏班这么多孩子,偏偏是他?”
萧老爷子叼着袋水烟,抽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道:“眼缘好。”
“你收儿子不看智商天赋,不看他未来能给戏班里赚多少,就看眼缘?”
“都几岁了,功底也没打好,戏也没学着唱,每天就知道吃,哪天胖了扮不上相了,过去的粮食米油就都打水漂了!”
萧老爷子依旧对罗逢的愤怒和不平十分淡然,他抬了抬眼。
“你不是不知道,闻斋才九岁,一般孩子上台唱戏都是从十一岁才开始,最早也没超过十岁的。”
“闻斋天生的根骨好,适合唱戏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当年学戏便是一步登天的?”
罗逢哑口无言了一瞬,张了张嘴,而后又重新理直气壮地道:“现在戏班的情况这么差,哪里还容得他们慢慢长到十一岁,两年后咱们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饿死了!”
“反正,你的理由说服不了我,我看老萧你真的是鬼迷心窍了,被那孩子喊了几声爹,就真的想过安稳日子了!”罗逢一挥手,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而后又看到萧曲恭变了的脸色,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长长叹了口气。
“你别忘了,戏班一开始可是咱们俩建起来的,拉帮结伙才有了之前的辉煌日子,现在不少人走的走,退的退,咱们俩兄弟才更应该相互扶持啊。”
“你能理解我的?”罗逢走到沙发边,坐下,拍了拍萧曲恭的肩。
站在门外,陶知爻的视角刚好能将屋内两个人的表情都看个清楚。
罗逢毕竟是戏班的班主,很多资源、人脉和话语权还是主要掌握在他的手里,萧曲恭也不好真的和他翻脸。
但现在,罗逢几乎是明着想要把萧闻斋赶走的意思了。
萧曲恭沉默了一会儿,又抽了两口烟。
陶知爻看到他眯了眯眼睛,而后,原本表情中的淡淡愠怒,十分自然而然地转换成了一种老狐狸一般的深深算计。
那表情变幻得实在是炉火纯青,可不是今天下午他看到的那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能比的。
陶知爻突然想起,他曾听别人说,萧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雷霆手段,人人敬畏,可不像现在那么温和慈祥乐呵呵老大爷的形象,当年他也是从各种地方血拼厮杀出来的。
就见萧曲恭将手里的水烟袋放下,他看了一眼罗逢,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心里没有计算吧?”
罗逢一愣,有些意外和惊讶地看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