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萧闻斋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最终只笨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突然,那些怨灵又从陶知爻身后扑了过来,萧闻斋察觉便直接将人搂紧,眼神凌厉。
而随着他的动作,那怨灵又停了下来。
就好像,它们在刻意避开萧闻斋似的。
陶知爻目光不动,他看的是萧闻斋的颈侧。
此时,萧闻斋的颈侧布满了无数犹如古老符号,又似苍松劲枝的黑色纹路。
他几乎是看到黑纹的那一刻就明白过来了。
悟慎刚刚驱动怨灵的时候,所说的是“杀死异类”。
说明那些怨灵攻击的,是和它们不同的,属于活人的陶知爻。
但萧闻斋缺了一魂一魄。
三魂七魄不全者,几乎是时时刻刻游走在生死之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不能算做一个完全的“活人”。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三魂七魄不全会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甚至某一天突然就暴毙了的原因。
与这边充满了意外和狂喜的状态不同。
另一边的悟慎笼罩在绝望之中。
他以魂魄为代价,召唤出怨灵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此时时间到了,那些怨灵再一次被鲛人灯给召了回去。
陶知爻望着头顶千千万万如同归巢飞燕的怨灵,想起来一件事。
鬼曼童曾经说,她死后飘飘荡荡,到了一片光源附近,后面又说感受到了鲛人之灵那似歌似乐的召唤。
再看此时鲛人灯展现出来的,又聚集和召唤魂魄的能力……莫非鬼曼童感受到的那光源,就是这鲛人灯发出来的?
正想着,一声重重的砸地声响起。
陶知爻朝悟慎看去,就见他已经瘫在了地上,周身一片黑红的血液,胸前不正常地剧烈起伏着。
“当——当——当——”
一阵钟声远远传来。
众人,包括躺在地上的悟慎,几乎是同一时刻朝那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声音的来处,唯有一轮朦胧似无的血色圆月。
而身后的东南方,则是晨曦拂晓。
晨钟暮鼓……
陶知爻下意识的轻声道:“是南岳庙的钟声。”
悟慎盯着那钟声所来之处,发白的眸瞳轻轻颤动,他手指抓着地面,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最终,却只溢出了黑红的鲜血,和那已走到尽了的最后一口气。
而此时,远在五十公里外的慧济方丈正听着耳畔的古钟之鸣,结跏趺坐在蒲垫之上,无声地念着梵文古经,身后坐着无数南岳庙的小僧和沙弥,同样盘腿在蒲垫上。
突然间,慧济方丈缓缓睁开了眼,似有所感地往那朝阳升起的地方望了一眼。
晨曦破除黑暗,本该是一片光明之景,可四周一片冷寂肃杀,令人只觉得心头阵阵凉意。
身上的金红袈裟被吹得晃动,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想要再抓着它。
但最终,袈裟垂落,风过无痕。
慧济方丈收回目光,缓缓向身前抬起了头。
洒在身前的朝阳金晖,照亮了面前大殿的情景,巨大的白玉观音依旧低垂着慈悲的双眸,一手托着玉瓶于身前,一手持着翠绿的柳条,将甘霖洒向大地。
慧济方丈凝视许久,而后,在身旁无数小僧的注视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开口,几乎是一字一顿,缓缓地叹出了一句让所有小僧一头雾水的话语。
“观音亦可倒坐,世人不肯回头。”
第97章
朱雀庙中。
晨曦拂晓, 带着冬日的阴冷,虽然光照驱逐了令人不适的黑暗,但风中却好似依旧残余着千万怨灵的哭号。
陶知爻静静在殿里站着, 目光落在已经僵硬了, 却仍旧瞪大了眼睛, 神情中带有不甘的悟慎身上看了许久。
直到风声停息, 他才缓缓抬起头。
与胡葵斗,与悟慎斗, 与怨灵斗……这一夜所发生的事不可谓不惊险,尤其是对于梅旦梓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估计是后半生的五六十年都忘却不了的记忆。
但,即使于他们而言再怎么惊奇也好,再如何难忘也罢, 这短短的一瞬,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寥寥一笔而已。
而此时, 在历史长河中横亘了几千年的, 承载了太多故事的鲛人灯, 就好似什么影响都没有一般,静静地立在殿中的香案之上。
纵使一切好似平静如水, 甚至连一直以来藏身于暗处的“黑袍人”悟慎都已经被他们给解决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陶知爻总觉得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就好似冬日河流的冰面之下,往往藏着涌动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