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水月神音顿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却温柔极了。
“可你知道么?我是为了你,才去学医的。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成为医学生。”
“最温柔也最冷漠的人……其实是你啊,立夏。你是真正的爱情骗子。
你恨这个世界恨得切齿,却出演了一场爱情戏码,骗过了所有的人。
友情游戏好玩吗?”
*
立夏放下背着的挎包,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他举起藏在掌心里的花,新奇地瞅着它。
这是水神音离开前,送给他的花。雪白的百合盛开在恰好的花期,带着淡淡的香气。
“立夏,为什么今天没去练舞?”
母亲闯入他的房间,冷冷地质问他:“为什么旷了课?”
立夏垂了垂眼,垂手把花藏进袖子里。再抬眼望向母亲时,少年的笑容甜得仿佛蜜糖一样,弯着眼睛似是讨好般向母亲示弱:“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在保健室吃完药,不小心睡了一下午。那药里有安眠的成分。”
“……”母亲目光不改,讽刺地笑了下:“娇气。”
“明天必须去练舞室。下一次比赛,你必须争点气。”
“同意你就读艺术系已经是家里最大的让步,”母亲淡淡说,“别忘了,你是个家族里最有天赋的孩子。你是芭蕾舞者而非艺术家。”
立夏笑容越来越甜,眼底带着淡淡的微光:“我明白。”
“我喜欢跳舞,一直都很喜欢。”
他目送着母亲的离开,脸上的笑容并未减弱分毫。水月神音说得也没错,真正虚假的人,其实是他。
也许是扮演角色越来越得心应手,他也给自己在不同的场合安排了不同的人设。
有温柔的,可爱的,笨手笨脚的,也有像刚才那样在母亲面前示弱,扮演一个听话的孩子。
面对不同的人,他便带上不同的面具。
每个人想看的只有他们想见到的。作为一个演出者,他最擅长的就是演好每一个‘立夏’。
至于真正的柳城立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谁在乎、又何必在意呢。
立夏望着窗外沉寂的夜色,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非常想见到林舟。
现在就想见到他。
但是不行,见到了就会心软。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他们是最好的伙伴。和水月神音不一样。如果时间久一点、再漫长一点儿,立夏有信心在未来成为林舟心里最好的朋友。
友情是珍珠,也是钻石。可惜他的时间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他太疲倦了。每个人都向他索取,可他付出的是仅有的生命力。
药片太苦了。咽进喉咙的时候,会觉得劳累。哪怕只是吃药,都觉得疲倦。陪伴他最漫长的从来都不是某个人类,而是苦苦的氟西汀。
现在他一粒药都不想吃了,还有点害怕见到林舟。如果见到了,他就不敢死了。
水月神音说他是破碎的月光时,他只想发笑,忍不住地想笑。因为见过真正的月光是什么样,便会觉得自己只能算是伪劣的造物。
他爱过水月神音,也真的恨透了他。恨他的隔岸观火,恨他永远游刃有余。
立夏垂目。也许自己真的虚伪,可他心里很清楚,认识林舟的时候,他真的抛弃了面具。
待到月夜浓郁,待到母亲沉沉睡去,立夏按耐不住心思,向林舟编辑了一条短信。
「这个世界是一场盛大的谎言,狡猾的兔子会骗过所有人。
也许林舟就是我的双生。
只是你我都不知道。
——立夏」
立夏站在悬崖边,眼神难得柔和了许多。
过了许久之后,又充满恶意地编辑了另一条消息,发给了水月神音。
「好玩啊。友情游戏,再玩一百年也不会腻。」
他没有编辑姓名,却又无比肯定那家伙能够认出他。哪怕他们断联多年,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交换过新的联络方式。
因为不想,因为不信任。
发完最后一条短信,心情却突然就轻盈起来了。原来恨才是最长久的,比爱还要深刻,比任何感情都要浓烈。
立夏站在悬崖的边缘上,心情愉快地等待着什么。
直到眼角的余光之中,突兀地出现某个向他奔来的仓促身影。
要恨就要最浓郁的恨,爱也是。
立夏面朝那道身影微微笑起来。他歪了下头,眉眼柔软,笑容绮丽。
“我要你的爱,停留在对我最浓烈的时刻。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立夏轻声说。
他俏皮地笑起来,踮起足尖旋转着起舞,仿佛枯叶一样轻盈。漂亮的舞姿像只白色的蝴蝶,飞入友人今夜温暖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