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讲,我潜意识里从一开始便在避免与小星交情过深导致最后要接受她的离开会很难过这件事。
我也确实避免了,跟宋月在医院里待的那几个小时里,我只在一开始感慨几句生死无常,对于宋月的心疼反而占了上风。
我向宋月说节哀,向宋月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说,小星这辈子受的苦难太多,死亡对她来讲是种解脱。
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安慰她,但我忽略了宋月,我自以为是,我理所当然,我私心以为她与我一样,其实不是。
她忙忙碌碌一整天,铁人一般,原来是有苦不敢言,有泪不敢流。
“小星她,很像我幼时结识的一个小宫女。”宋月低着头,声音依旧颤抖,“那个小宫女,在我十岁时死了。”
我拉过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使我打了个冷战。
“我从未与你讲过我以前的事,因为那些记忆,我总不愿回想。”
脑子里突而跳出她坐在沙发上说自己并非养尊处优的画面,当时我因为觉得不好再问下去便转了话头,这会她再提起,我知道她想讲下去。
“我的母亲本是宫里的纯妃,在我之前有个兄长,不过三岁夭折,同年,母亲怀上了我。宫人们说,是我克死了他。”
“有病吧,你那会儿都还没成型,关你什么事。”我气道。
“是的,这种谣言本也不作数,但母亲生我时难产险些离世,而我又天生缺了两趾,这无稽之淡便逐渐扩大了。”宋月顿了顿,“她们说我克死了兄长,还差点克死母亲,是不祥的,该用草帘子裹了吊着石头沉江里去,才能破解这不祥之气。”
我顿时怒得跳起来,被她拽了一下才重新坐回去,脸都皱起来,“你们哪里来的这种说法,有病有病,传的人有病,信的人也有病!!!”
话音刚落,却见宋月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愣过半晌,“你信了?”
宋月点头,我将差点蹦出口的“那你也有病”吞回去,噎了一下,过去握住她双手,认真道:“不是的,宋月,你没有不祥,我觉得你简直是天底下最好最幸运的吉祥物了,你千万别这么想。”
周遭安静片刻,宋月“扑哧”一声轻笑,“后头便没这么想了,因为我发现,这只是有人要害我而特意散播的。”
“为什么?”
“因为她们担心我母亲这胎怀的,依旧是男胎。”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叹甄嬛传诚不欺我。
“后头发现我是个女胎,那些人便不再关注我了,但因为此事,我仍是被视作不祥,丢到了冷宫里。”宋月说,“而那个小宫女,便是在那里结识的。”
“你母亲不管你吗?”我震惊,“就让你被丢过去?”
宋月面露难过,“母亲她……她信了谣传。”
“……”我沉默了,为宋月这是非不分的母亲感到无语。
“然后呢?”
“那个小宫女是因为碎了宫里某位娘娘的碗盏才被发落来的,我见到她第一日,她就蹲在门廊下啃馒头,同小星一样。”
蹲在门口吃冰棍。
怪不得她会叫人小星去店里吃,吃完还送向日葵,我想,心里酸溜溜的。
“我叫了她,问她馒头能不能分我一半。”宋月笑,“那会儿我身边最后一个女婢也寻到别的差事离开了,我饿了两天,实在饿得慌。”
宋月的笑风轻云淡的,好似在说着旁人的事,越是这样的泰然,我越是心揪。
“她犹豫再三,还是分了我一小块,为报答她,我替她做了两天工活。”
“她不知道你是公主?”
“她知道,但宫里便是这样,公主不公主的,得有人认才作数,我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这头衔又有何用呢?”
宋月说着叹了口气,“但其实我挺开心的,她并未像旁人那般对我恶言相向,或有多远离多远,我同她,至少是平等的互惠互利关系。”
“她匀饭菜给我吃,我替她做工活,时间长了,倒成了好友。”
“就这样到了我十岁的年头,宫里来了个什么仙人师父,说北有大旱,唯天阙星转世可解其局。”
“仙人口中的天阙星转世,天生缺了两趾。”
我一愣,“是你?”
宋月颔首,我更加惊奇,看过五六遍甄嬛传,我直觉这背后有阴谋,刚想说话,宋月接着道:“父亲将我召回,封昭平公主,北方大旱立解。”
立解,我脑子转不过弯来了,“真的?”
宋月笑,“自然是假,北旱早解,只是上报及车马来信延迟,这才得我钻了空子。”
“谁干的?你母亲吗?”
宋月摇头,“不,是父亲。彼时邻国求娶公主,父亲舍不得其他女儿,这才想起冷宫里的我,但我当时年幼,便定了婚约,待我及笄就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