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82)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江暖也是她给我取的名字,院长说,那会儿大字不识一个的玲姐翻遍了古诗词,想给我个足够好的名字。

莫要像她的小春花一样,当真如花期极短的春花,转眼消散。

那为什么要叫江暖,我问。

院长搂着小小的我,说,因为春江水暖,玲姐要我像春水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顺利地淌过,淌过艰难苦恨,淌过挫折磨砺。

如水一般,温顺包容万物,却坚韧如初。

我听不懂,我说着便从院长的怀里钻出来,跑向走过来的玲姐。

那会儿的玲姐肩背还没有佝偻,头发也是乌黑的自然卷,她能很轻易地一把把我从地上捞起来抱住。

她抱着我跟院长道别,最后离开了那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孤儿院。

其实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孤儿,因为从记事起,玲姐就一直陪着我,她不是我的母亲,却给了我成长所必需的母爱。

所以在一次学校布置的亲子作业——给妈妈洗脚的时候,我端着水盆对着她喊了第一声妈。

水盆打翻了,滚烫的热水洒了我一身,单薄的棉服浸了水湿哒哒,风一吹就是彻骨的冷。

玲姐停在空中的手顿了很久,直至我打了个喷嚏,那只手才调转方向拥住了我。

接着,玲姐给我讲了小春花,又给我看小春花留下的唯一一张满月照。

我想,我原来是顶了小春花的位置,得到了玲姐给小春花的那份好。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我改回了之前的称呼,依旧叫她玲姐。

至于她为什么叫玲姐而不是什么李姐平姐,只不过是当初进孤儿院时被院长叫错了名字,后边将错就错,借此和曾经说再见罢了。

十几年,我和玲姐相依为命,考上大学时,玲姐卖掉老房从临城搬来这边,买了一套二手房,六十来万,在这样的地界不算贵,却也几乎花光了她的所有积蓄。

她说,房子这种东西,以后肯定还会升值,不亏不亏。

然后在房产证上落了我的名字,江暖。

我坐上赶去临城的长途汽车时,怀里便揣着从玲姐床头柜里翻出来的房本。

脑子里一团乱麻,手机开机后十几个未接来电,宋月苍白的神情,还有终于接通的那个电话。

兰姨说,玲姐跳江了。

后边她还说了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耳鸣,头晕目眩,记忆断了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坐上去临城的车。

三个多小时,我忘了是怎么过来的,手机还停留在宋月发消息问我上车没有的界面,我没有回。

其实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她能陪着我,但她没有,客观的主观的都没有。

无论是她没有身份证不能坐汽车这点,还是她拒绝了黑车司机执意将我送进汽车站这点,我都觉得她冷静得不讲情理了。

说实话,我是怨她的,但又不能怨,因为她没有错。

凌晨的医院很冷,寒气钻到心里,肺腑,骨头缝里那样冷,我裹紧衣服,屏住呼吸,看见了病床上的玲姐。

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浑身插满管子,但呼吸机是嘀嘀嘀的,头上的纱布也包的严严实实,管子几根,心电监护仪在床旁亮着光。

心跳的频率头一次这样具象化地展现在我眼前。

“医生说,玲姐她本来也没呛几口水,心肺这些都是好的,就是跳下去磕到头那一下,有点严重。”

“磕到头。”我喃喃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兰姨,“医生有没有说多久能好?”

“可能明天,也可能一周,医生说得看病人情况。”兰姨顿了顿,“暖暖,你也别太担心,医生都说脱离危险期了,应该快了。”

说着,兰姨拍了拍我的肩,让我坐到旁边的陪床上。

“兰姨。”我微抬头看她,“玲姐为什么会去江边,又为什么说她是跳江,怎么可能,玲姐她……”没理由跳。

话未说完,我停住了,兰姨的眼神惋惜又同情,眼角的褶皱都是往下的,跟她下撇的嘴角一起,蕴含难过。

“暖暖,玲姐她今天自己去医院了一趟,说什么都不要我陪,刚刚我过来才看到她包里的单子。”

我接过兰姨递来的纸,白底黑字,顶头的检查报告单五个字像把宣判的镰刀,狠狠朝我砍了下来。

“阿尔兹海默。”我讷讷开口。

“老年痴呆啊,暖暖,我就说这几天她怎么老忘事,就蒸个扣肉,重复了七八遍,转头就又端着水在那儿发呆了,一问你干嘛呢,她倒反过来问我她要干嘛。”

兰姨说着开始叹气,“我当时还说她老了啥记性,怕是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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