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想把她当作小姐,我想跟她是平等的。
现在,挨了同一顿打的我和她,在那些下人嘴里,是平等的了。
我跟她一块被丢到了一个小院子里,里面出来了一个女婢,急匆匆过来把陈阿香扶进了房间,我却被丢在门槛上,无人问津。
但我是清醒的,我能动。所以我用尽全力站了起来,一点点朝着陈阿香的房间走。
那个女婢又出来了,她看见我还能站着,脸上很惊讶,问我:“你还好吗?”
“还好。”我说。
她过来扶我,把我带进了房间,低低问我:“怎么回事?”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她又说:“哎,我真是糊涂了,你个傻子,能知道什么。”
其实我真不是傻子,但他们都觉得我是,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去辩解了。
于是,我闭上嘴,只扑到了陈阿香床前,去抓她的手。
她的手好凉,跟死人一样。
不对,呸呸呸,我在想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呸呸呸。
“你在这里趴着干什么?回去回去。”女婢过来推我,但推了几下发现力气没我大,她就放弃了,用看傻子的眼神瞪我一眼,出去了。
过了会,她端了盆冰水进来,用巾子拧了水去敷陈阿香的脸。
“小姐真是命苦。”
我听见她念着念着开始哭,我却觉得这哭声很假。
所以,我问她:“你为什么不在阿香身边?”
她似乎是被我突然说话吓了一跳,眼睛却不敢看我,“我在帮小姐熬汤药。”
“那汤药呢?”我吸了吸鼻子,一点草药的气味都没有。
女婢一下将巾子砸到水里,声音尖利起来:“你个傻子懂什么!去去去,什么身份,也敢抓小姐的手。”
她过来掰我的手,但宅院里养着的女子,手劲怎么可能比得过我这个整天做农活的女娃。
她掰了一会,发现没用,恶狠狠朝我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看吧,她对陈阿香的关心果然是假的,不过就是被我气到了,就不想管陈阿香,直接跑了。
不过跑了正合我意,我重新拿了那块巾子,沾湿又拧干了去敷陈阿香的脸。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水不凉了,我去井里打,路过一矮房时,听见里面是那个女婢的声音,在跟其他人抱怨,说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
别人劝她管那个瞎子做什么,陈家根本就没把她当小姐。
我想冲进去揍她们一顿,但现在还不行,我还要照顾陈阿香,于是,我咬着牙转身往回走。
第二天,陈阿香的手动了动,我一下惊醒,蹭起来就去看她。
“春云。”她轻轻唤了一声。
不是叫我的名字,我有些难过,但想了想,我也没告诉她我的名字,她不叫我是正常的。
“阿香。”我自作主张没有叫她小姐。
她肉眼可见的身体抖了一下,睁着眼往我这边看过来,道:“你是月亮屋里那个女娃?”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月亮屋是什么,但直觉就是我待了一个月的那个杂物间。
“是我。”
她笑了笑,但好像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又皱着眉“嘶”一声。
“昨天没去给你送饭,不好意思啊,没饿着吧?”
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我饿不饿,我的鼻头有些发酸,嘴里也酸酸的,比吃了酸杏子还酸,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还没给你想新名字呢,你想叫什么?”她问道。
没想到,我生平第一次可以为自己选择的东西,是我的名字。
而这个机会,是陈阿香给我的。
“玉露。”我回答道。
我想到了娘亲教我念过的诗,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我不知道什么是金风,什么又是玉露,但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两个人一旦遇见,就再也没有旁人能比得上了吗。
陈阿香是不是这么想的,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从她救我那刻开始,我的人和心都是她的了。
她怔了一下,说:“好。”
我现在有了新名字,叫玉露。也有了新的住所,在陈阿香的房间。
小姐都是会有女婢守夜的,但陈阿香没有,用院子里的女婢的话来讲,是三小姐体恤下人。
其实是因为她们欺负陈阿香好脾气,自发的把这项差事免了,这才让我捡了漏。
我半跪在陈阿香床前,挺直了胸脯对她说:“阿香,我来给你守夜,你晚上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她看起来有些为难,伸出手摸到了我的肩膀,捏了捏,“你的伤……”
“我好了,没事了。”我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担心。”
她抿了抿好看的唇,问我:“你几岁了?”
原来她还不知道我几岁,我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身长骨量,直觉不能将自己说得太小,于是张口胡诌:“我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