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说:“绾绾,我觉得你娘更喜欢她。”
起初,我还会为这样的话难过一下,但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毕竟阿桃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错。
错的是我,藏于阴暗不敢示人的嫉妒。
也不晓得阿烟是如何看出来的,我没敢问妈妈的问题,她帮我打听到了。
她说,阿桃的娘原也是红楼里的姑娘,与妈妈是一同长大的手帕交,后头被个富商赎走了,一走多年没有回信。
直到阿桃被送来,跟着来的还有封信和一柄铜镜。
阿桃的娘死了,随富商一齐死在了战乱里。
原来阿桃是孤儿,我突然觉得自己心胸狭隘,对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生嫉妒。
我开始对她上心,尿布要捂热了再换,奶要热到刚好的温度才喂,夜晚她睡不着,我便也熬着夜给她拍拍,轻轻唱着歌谣哄她。
就这样,与其说妈妈养大了她,倒不如说是我养大了她。
阿桃三岁,喜欢跟在我屁股后头脆生生地喊“绾绾姐姐”。
阿桃五岁,因为吃糖蛀了牙,哎哟哎哟叫着,把藏了一枕头套子的糖哗啦一下倒出来,推给我说:“都给绾绾姐姐吃。”
阿桃十岁,爬树摘果子,摔下来差点断腿,但她硬是一瘸一拐捧着果子来找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阿桃十三岁,送了我一身旗袍,我晓得那是妈妈给她裁的,她却转头就送了我,脸上堆着笑,钻到我怀里,夸我真美。
那日过后,她不再喊我“绾绾姐姐”,而是同其他人一般。
唤我“阿绾”。
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我不知道。
但在那朝夕相处中,她越来越依赖我,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将我当成了娘,直到一日夜里我被热醒,发觉她扭着身子靠我很近。
而那双随年岁增长愈发饱满鲜艳的唇,贴在我的唇上。
我睁开眼,对上她迷蒙的眸子,盛满水一般柔情,在伸手不见五指里,却仿若星辰般熠熠生辉。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一片空白,我想,她是不是做梦了在梦游。
但下一刻,她的动作打碎了我这个想法。
湿润的舌尖蜻蜓点水般在我的唇上一掠而过,又在我反应过来前快速撤走,转而向我的耳廓。
她的手搭上了我的腰,脑袋埋在我颈间,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
神智终于回转来一些,我抬手想将她推开,她却一下把我的手压回去。
“阿绾。”
她唤了我一声,不是梦语的喃喃,而是清明得不行的声音。
我的心没由来一颤,耳朵开始发烫,强自镇定地“嗯”了一声,“怎么了,睡不着吗?”
“阿绾。”
她又唤了一声,我竟在这两个字里头听出来了缠绵。
静了许久,她说:“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
她在我耳边轻轻吐了口气,又酥又麻,“你觉得阿烟怎么样?”
我一愣,偏头去看她,呼吸便扑洒在了我的面上。
“她很好。”我说,“怎么问这个?”
“哪里好?是长得好还是身材好?”
“都好,性格也好。”
她急促地吸了两口气,搭在我腰上的手略微收紧了些,指甲便隔着布料掐到了我的肉,不疼,但痒痒的。
“还有呢?”
“还有什么?”
静默了一会,她将头靠我更近了些,鼻尖恰好碰到一处,鼻息间都是她午后洗发时用的槐花香。
“她说,幼时你吃东西都是她喂的。”
我一怔,想到吃西瓜那次,后头还被她骗进了妈妈房里。
“就一次。”
“那也是有,她果然没骗我。”
“她还说什么了?”
阿桃沉默了,嘟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脚趾一下下在我小腿上蹭着,良久才轻轻叹口气。
“她说她觉得你好,是这全天下最好的人。”顿了顿,“还说我是走了狗屎运,才得你对我这般好。”
“我在她心中是这样?”我笑道。
她却丧了脸,瞪着眼睛剜我,“阿烟是真喜欢你。”
“是吗?她从未对我说过。”
“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
她的眉头拧了一下,“阿云呢,你也喜欢吗?”
“喜欢。”
眉头又舒展开,而睫毛却抖了两下。
“那你喜欢我吗?”
我望着她,心里有层土突然破了,冒出来一朵小花,而这朵花正用她柔软的花瓣抚着我的面颊,徐徐缓缓。
我问:“哪种喜欢?”
花芯亲吻了我,说:“这种喜欢。”
我回以更深的爱抚,直至花露从中漫出,淌的到处都是。
“喜欢。”我说。
很久之前,就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