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陡然一亮,我眯着眼看去,十里洋街,霓虹灯牌张扬热情,切割着人们的视线,
正前方一堵宽厚高长的铜色大门,顺着台阶走上几步,一个穿着绅士的男人迎了上来。
我看着他向陆爷一个点头,回身去将那门拉开了。
热闹极了。
我刚走进去,就被里头一阵阵音浪扑个满面,热闹的是音响震动时不要命地冲击着耳膜心跳。
感官被无限放大,不走一步,便能听见歌声,黄鹂鸟儿一样啼唱。
亦能看见舞女们丰姿婀娜,艳丽的牡丹开在她们的领口,腰际,小腿,和脚上蹬着的高跟鞋。
鼻息一进一出,是混合着香粉的奢靡气,粘腻的附在鼻腔内,似乎是要由内而外的让人感受这里的风情。
铜门重新关上,将里头的一切与外界隔绝开来。
陆爷领着我穿过人流,拾阶而上,到了二楼正对舞台的雅座,视野刚好,能将台上景象一点不落的纳入眼中。
我坐下时整个人陷进了柔软沙发,连挺直腰背都有些困难。
陆爷接着落座我身旁,他倒是自在随性,后仰倒在皮质靠背,一条腿翘搭在另一腿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起来。
我终是找到一个微妙的角度,恰能坐直,他看见我的局促,叹了口气。
“绾娘,放松些,放松些。”
我看向他,那双带着玩笑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进城,没见过世面。
想着,我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应这样弱于人的气场,遂破罐破摔地塌了腰杆,学着他的样子,一下窝进沙发里头。
宛如云朵一般,确实舒服。
“对,对,这样才对。”他拍了两下掌,“许久不见,绾娘是去了哪里?”
我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幸好他问完这句似乎也没要等我回答,自顾自往下说去。
“说起来,咱们也二十七年未见过面了吧,我可是时常念着你的,你可有念我?”
“陆爷好记性,能得陆爷挂念,是绾娘之幸。”
我连他姓甚名何,年岁几许都不晓得,只好打着哈哈。但他听过我这一句,眼神变得古怪。
“你倒是变了许多。”他说,“从前对我没几句好话,怎的如今……”
话音未落,我赶忙接上话,“陆爷为何带我来这儿?”
他话头突然被打断,却也不恼,只是脸上的疑惑更深,好一会子才开口道。
“你与阿桃没有联系过?”
“阿桃?阿桃在这里?”
“你不晓得?”
我当然不晓得,若是晓得,还话跟话的同他兜什么弯子。
我心里怨他跟个蛤蟆一样戳一下跳一下,怎么就不能自说自话讲个经过出来。
但面上仍是平静,“我不晓得。”
也不知是我表现得太过平静,还是他心里的那段记忆太过深刻。
总之,在我说出不晓得这三个字后,他的脸如同墙皮一样,碎裂开来,簌簌往下掉着碎屑。
“绾娘,你……”
他说了个“你”字就没了下文,翘起的腿不知何时放了下来,踩在地面上抖得跟筛糠一般。
我被他这番动静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将“阿桃”二字翻来覆去地念。
阿桃是替我在旗袍上打补丁的那个姑娘,也是儿时与我同住一屋的姑娘。
除此之外,没有新的记忆,脑子里还是雾气森森的。
但下一刻,突而散了一些。
因为他说:“你放弃她了?”
第21章 铜镜(4)
“你为何如此固执,放弃吧绾娘,你救不了她的。”
月色倾泻下来,被阻隔在小巷口,我站在暗处,狠狠瞪着面前的少年。
十七八的年纪,脸上竟还挂着婴儿肥,只左眼下一颗小痣,能衬的人成熟些。
“陆少铭,你再多说一个字,往后便不要来寻我了。”
“绾娘,我这是为你好,你……”
“陆少铭!”我气急了,抬脚就往他脚脖子上踹了一下,“我们先前是不是说好的,你每次来都叫阿桃同我一块,但这个月里,你一次也没有!”
“你故意的。你故意的!妈妈找你谈话了对不对?”
他眉头皱起,脸涨得通红,“对!是!你也不想想,你那什么办法,你以为日日带上她,妈妈就不会让她接客了吗?绾娘,你别天真了,她逃不掉的。”
“逃不掉?”我听着他终于控制不住对着我低吼,反而平静了下来,“怎么逃不掉?”
说着,我咬着唇往他跟前迈了两步,双手一下环住他的脖子,“这不还有你吗?”
他浑身一个激灵,我能借着月色看见他愈发烧红的耳廓。
“绾娘,你知道的,我对你绝无二心,你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