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我胡乱套上件外衣,直冲到门口时,顿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是在府中做杂事?还是偷偷溜出去做工?
若是在府中还好,大不了我摸着外墙走一圈,总能听见点什么。
若是不在呢?
我该怎么办?
我不敢再往下想,其实我心底深处,是有害怕的。
我嘴上跟她讲“玉露,我信你不会离我而去。”
但其实我一点也不信,哪有人放着正常日子不过,来我身边当瞎子小姐的傻子丫鬟?
只是我不能说,我自私的用救命之恩与倾心信任去拿捏她的善良,将她栓在我身边。
她是牵着我这朵浮萍唯一的丝线了。
我开始恐慌,起先是担心她的安危,到后头忧虑她不要我了。
我的脚尖抵着门槛,迟迟迈不出去这一步,直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有人拖着麻布口袋走在雪地之中。
玉露回来了?
我惊喜地想着,一下笑开,提起发僵的脚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积雪有些深了,踩在脚下软绵绵的,没过脚腕,我走得有些不稳,好几次因脚抬得不够高而差点摔倒。
麻布拖地的声音还在继续,听方向,是在星星房背面,连接主廊的地方,于是我很快跑到院门口,想从外头扶着墙根往那边去。
就在我刚摸到湿润冰凉的墙壁,一道声音响起。
“阿香。”
是我的名字,每日都能听见的声音,是玉露。
但不是她欢快时上扬的语调,也不是沮丧时像小狗一样的呜咽。
而是痛苦难耐的一声呢喃,裹挟着风雪荡过来。
我从未听过她如此叫我,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心里开花一般酥酥麻麻。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下一道声音接着传来。
“喊大声些,喊大声些,把她喊出来了,我就放你回去。”
是个女声,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来是谁了,不过这句话的恶意明晃晃,带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意味。
而她口中的“她”,我琢磨了一下,应该说得是我。
“怎么不喊了?是要我帮帮你吗?”
这声音陡然尖利,布料摩梭声骤起,像是两个人拥在一起互相挤压磋磨而出。
紧接着又是一声“阿香”,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和闷哼。
我如遭雷劈般怔立原地,抬手揉了揉耳朵,喃喃着“完了完了”,心想是我耳朵出毛病了。
但不论我如何揉搓耳廓,手放下来时还是能听见那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夹杂着几声“阿香”,跌跌撞撞扑过来。
明明如此寒凉的雪天,我却觉得浑身有些燥热。
过了片刻,或许是玉露过于隐忍的声音激怒了那个女子,布料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拳打脚踢的闷响。
“别以为大夫人许你去她那儿做事就是看上了你,你一个傻子,要懂得对主人衷心,跟你那个瞎子小姐好好呆着,别打歪主意。”
女子劈里啪啦说了一长句话,我这才听清她那独特的北方口音,整个陈府除我之外,只有大夫人房中的栗花,是北方人。
原来玉露这么长时间都是在大夫人院里做事,可是为何?她先前分明是在旁煽风点火害我遭罪的人,怎么会允许玉露去她那里讨吃食炭火?
“哎,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栗花应是踹了一脚雪,我听见雪洒在布料上的细碎声响。
玉露仍然没有吭声,只是含着痛咬着牙闷哼。
第一次,我因为没有银钱没能替她解围,第二次,我到时她已然被打得昏死过去,是我慢了一步。
这是第三次,她在我面前挨打,而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时机没有早也不迟。
我该保护她一次。
想着,我迈开步子,准备冲过去将栗花扑开。
结果,刚走两步,我又停下了,因为栗花接着说了话。
“怎么,难不成还是我错怪你了?下贱胚子,你不是给谁做事就爱谁吗?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奴性。富贵他们先前说你喜欢三小姐,我还不信。”
“不过瞧你刚才喊她名字那样,啧啧啧,果真肮脏。可千万别把这心思用在我们大夫人身上,太恶心了。”
栗花一连说了好几个“恶心”,将我钉在原地,死死不能动弹。
喜欢?什么喜欢?
玉露喜欢我?
是了是了,她是我的女婢,合该喜欢我的。
“傻子,傻子,要不这么着,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三小姐的,他们说你俩睡过了,当真不当真?说好听了我放你走也行。”
说不出我听见这句话时是什么心情,很复杂,我不是没有听过下人们的污秽议论,但这次不一样,她说的是,我与玉露。